花店的工作人员帮你包起几朵小巧精致的球形白菊,你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塞进背包。
去年的今天,十二月七日,本该是某个人生命的终点,但你不顾一切地为他拼出了一线生机,甚至……亲手结束了另一个人的性命。
越是临近这天,你越是心悸,脚下缩小成一团的影子像是变成了黑洞,拖着你不断下坠。
你有不少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那个倒在血泊里,没能说出诸伏景光真实身份就死去的男人。
尽管你在内心不断地催眠自己,那是迫不得已,那是形势所逼,中元隆广罪有应得,你的行为完全正义……但杀过人的那种负罪感始终无法抹消。
可别成为下半辈子的心理阴影……
今早五点多就醒过来的你在床上滚了两圈,无声叹气。
你不知道中元隆广的坟在哪里,你只能去他的死亡地点祭拜,希望他能理解你的苦衷,成佛之后不再出现在你的梦里。
离开花店,你跨上摩托,手机振动了起来。
呃……琴酒的电话,不会是来喊你复工的吧?
你心里咯噔一下。
“喂?”
“你现在在哪?”
对面的男人声音冰冷不带感情,你听出了一股子杀意,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有谁惹琴酒生气了?
“呃……我在外面,怎么了吗?”
“来据点。”
琴酒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你捧着手机陷入了沉默。
看样子今晚梦里还能再见面呢,中元先生。
上司的命令就是绝对,你放弃中元隆广祭拜计划,改道朝着组织的据点去了。
几乎是同时,正在执行组织交付的任务的降谷零也收到了联络。他看了眼来电号码,避开人群。
“这个时候联络我,发生了什么?”
“降谷先生,先前你让我关注的那个人有了行动!”
“他做了什么,你们抓到确切证据了吗?”
当时,押送中元隆广的车队里有五十多位公安警察,其中就埋伏着组织的卧底。
为了不打草惊蛇,降谷零让风见裕也暗中调查,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才确定目标,但对方隐藏得太好,根本没法抓到把柄,谁知道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有行动。
“他潜入机密档案室,查看了中元隆广的死亡证明书和尸检报告,被我们的人抓了现行,但情报应该已经传递出去了。非常抱歉,降谷先生,明明你已经多次提醒……!”
死亡证明书和尸检报告……
降谷零呼吸一滞。
中元隆广的真正死因是头部中弹,而不是从摩托上摔下来砸破头,如果这个情报被组织知道的话……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你拐入一条小巷停下,掏出手机。
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多联络?
是电话,来电人是水无怜奈。好闺蜜的电话肯定不能忽视,你摘下头盔。
“喂,怜奈?”
“姬歌!千万不要回据点,琴酒要杀了你,快逃!”
什么?
“中元隆广是你杀掉的而不是摔死这件事,琴酒已经知道了!”
!
一切外界的声音戛然而止,你仿佛看见名为巷道的场景扭曲压缩起来,随后如同一滴墨消散在水池里一样失去踪迹。
而被丢下的你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接下来水无怜奈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挂断电话之后,你愣愣地坐在摩托上。
跟了琴酒这么多年,你真是太清楚组织对待叛徒的手段了,一旦落入他们的手里,折磨还是其次,你怕你会把不能说的事情说出口。
水无怜奈让你快逃,你当然知道。
但是,又能逃到哪里去?
你本来就是在组织里长大的,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啊……
最先开始颤抖的是手,不一会儿你整个人都浑身无力地伏在摩托上,急促的喘气,恶心眩晕的耳鸣,就在你整个人混乱到几乎背过气的时候,你想起了诸伏景光。
你来不及组织语言,打开手机直接发了一封「暴露了快逃」的邮件给诸伏景光。
望着屏幕上发送成功的界面,你愣了下,脑内冒出一个小小的疑虑……或许手机早被组织装了发信器,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人冲过来把你抓走。
“嘭!”
你满目惊恐,把手机丢在了地上。
大脑一片混乱,求生的本能让你强压下身体的战栗,骑上摩托驶离了这里。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太阳向着地平线的另一端沉没。
你骑着摩托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驰在街道上。
「摩托说不定也被装了发信器,组织的人这会儿正追在你身后。」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你几乎是拿出了全身的本事在东京市内大街小巷乱窜,直到差点撞上路边玩球的小孩子。
你望着小孩惊恐的表情,总算是从末路的疯狂中清醒过来,扶着摩托笑出声。
自己现在的模样,真是和去年的中元先生一模一样啊……真难看……
你叮嘱了小孩让他换个地方玩球,自己则下定决心,踏上了最后的旅程。
摩托熄火停在路边,当初被撞歪的护栏已经焕然一新,你抱着背包坐在护栏上。
拉开拉链,闷了一个下午的花早就蔫掉,颠簸中还散了很多花瓣,现在正可怜兮兮地躺在里面。
你把花拿出来,挑出一半搁在地上,算做对中元隆广的祭奠。至于另一半,你握在手里,看着它们出神。
无声无息的,眼泪啪嗒啪嗒,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真是的……转生迎来了第二次生命,比原本多活了二十多年,还救了想救的人,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自己没出息,贪生怕死。
长长地吸气,压下满腔酸涩之后,你再次打开背包。
零散的雪白花瓣下,是一把枪,也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你缓缓地把手伸进去,拿出的枪上面粘着花瓣。
还挺浪漫的,你笑了下。
正当你想拉动枪套让子弹上膛,远处驶来的一辆车突然打开远光灯,一边疯狂鸣笛一边冲到你面前。
后座车门嘭地打开,你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枪就被冲过来的人打落在地。
欸……?
满眼血丝的诸伏景光将你紧紧抱在怀里,剧烈的心跳和不规律的呼吸直接通过他的胸膛传递过来,一时间,你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不是说过吗,绝对不要轻易地选择死亡……”
他把你曾经说教他的话还给了你,声音里是痛苦也是庆幸。
要是再晚一分钟、不,三十秒……诸伏景光不敢往下想,他怕自己真的会疯掉。
你说不出话,眼泪已经浸湿了他的肩头。
“咳咳、虽然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断你们,但再不走就要被盯上了。”
驾驶座上,松田阵平按了下喇叭,出声提醒。你这才注意到他,满眼泪花地和他看了个对眼。
你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下,确认身上没有任何的定位装置之后坐进了车里。
原来这望不到边际的黑暗里,早有一束细如蛛丝的光从穹顶中央照下来,落在你的面前了。
车行到一条小道,诸伏景光在这里下车,说自己去分散组织的注意力。你真是怕了组织了,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这次我一定会安全回来。不亲自陪在你身边,我怎么能放心。”
他说完这句话,吻了一下你的脸颊,在你愣神期间抽出手,融进夜色,消失不见。
又驶出去一段距离,松田阵平几次从后视镜打量你,实在没忍住,问道。
“……你和景光的事,ZERO知道吗?”
他皱着眉,一副难以启齿但又不能不管的纠结模样。
你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讲什么。
“不是不是,我和降谷先生绝对不是那种关系!”
你疯狂摇头,松田阵平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更沉重了,你听到他叹了口气。
“……原来ZERO才是第三者啊。”
……
你深吸一口气,艰难回话。
“景光先生其实也不是……”
车内一时无人说话,你想着要不自己就这样昏死过去算了。
隔了好一会儿,松田阵平像是感慨又像是夸赞,发自内心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