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敛一曲儿哼过半,兴致勃勃地把脚往教室里一跨:“靠,来早了。”
“没来早。”池欧随后进来,“还有十分钟上课,这些人在寝室战斗。”
“李曳呢?”陈敛左右看了一遍,“也在寝室?”
“不知道。”池欧坐到自己位置上,当即表演了一场垂直卧倒。
“诶,一来就睡啊?不去打球?”陈敛拖着椅子坐到他旁边去。
“我现在就差跟睡罗汉打架了,别吵我。”
“得,”陈敛低下头,“终究剩我一个人在孤独中沉沦。”
“滚蛋。”
刚走了一个陈敛,又来了一个老爸的电话。
“喂。”池欧不耐烦地接通电话。
“池欧!你怎么不把你脑袋P成五角星?”老爸喊着,“就你那三脚猫的P图技术,狗看了都摇头。”
池欧:“……”
“给你的钱又拿去打游戏了吧?”老爸不满道。
“没有。”池欧一口否决。
老爸哼笑一声:“你猜我信不信你?”
“我不猜。”池欧道。
老爸:“……”
教室里一点一点热闹起来,那些在寝室决战到上课的战士们也纷纷入座。
“我刚刚在乔哥旁边看到一大帅哥填新生资料,不会是来咱班的吧?”
“我靠!保真吗?”
“保真,贼帅,目测身高一八七!”
“我靠靠靠!”
“我也看到了,我抱作业过去的时候,我还听见乔哥说那男生原本是学大理的。”
“大理怎么转咱班来?弄错了吧?”
“乔哥也是这么说的,但那个大帅哥说他就是来大文班的!”
“还在办公室吗,好想看看!”
“……”
“我要上课了,先挂了。”池欧说着,结束了电话。
他点开自己P的图来看,放大,缩小,左滑,右滑。
“这不挺圆的。”池欧啧啧叹了两声,觉得他爹没眼光。
恍然间,他看到照片里另一个人的身影。
是个男生,没穿校服,而是穿着T恤和运动裤。
有点儿眼熟。
下一刻,班里发出一阵骚动,池欧顺着这阵骚动抬眼,看见照片里那个穿着T恤运动裤的男生此刻正站在门口。
女生们互相推搡着,有的红着脸,还有些汉子级别的女孩儿扬声吆喝着。
“就是他。”
“好帅。”
“看着有点儿不好相处啊。”
“可是好帅!”
池欧听到旁边的女生低声议论着。
那个传闻中一八七的大帅哥走进了教室,池欧觉得很眼熟,从课桌里掏出眼镜戴上,目光尾随着他的步伐。
直到大帅哥停在了自己旁边,池欧的眼神跟踪才停了下来。
大帅哥冲他露出一点温顺的笑,没有开口介绍自己,而是对他说:“认出来了吗?”
池欧一脸莫名其妙,如实回答:“没。”
大帅哥没再说什么,只是有些不悦地抿直了唇,转身走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
“池儿你们你认识啊?”陈敛问。
“不认识。”池欧摇头。
“他刚刚跟你说什么?”
“他说,”池欧懒得重复那句奇怪的话,脱口而出,“想拜我为干爹。”
陈敛:“……”
吵闹声随着乔枫走进教室彻底消失,年轻漂亮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匆忙地走上讲台:“李曳,人到齐了吗?”
李曳推了推眼镜:“齐了。”
“行,说个事情,我们班来了新同学,人家如果有什么不懂的规矩之类的大家要关照一下,”乔枫望着人群,在后排找到大帅哥,“同学,起来介绍一下。”
紧接着,大帅哥在众人的注视中站起身,他似乎不太喜欢这种自我介绍环节,表情憋得像个被冤枉杀了人的良家妇女,池欧盯着他,没忍住掩脸一笑。
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是缓过来了,颊上挂起礼貌的微笑,一字一顿地咬着话头:“大家好。”
像良家妇女无奈认命的强颜欢笑。
池欧依然憋着笑。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我叫尤辰舟。”
池欧的笑瞬间凝固,眸子一缩,心跳漏了拍。
怪不得眼熟。
新生的到来,让这个课间变得无比喧哗。
“唉,”陈敛坐到池欧桌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笑吟吟地说着,“听说没,新来的以前在纽约读物理。”
“你说他是因为点儿啥这么想不开?跑来咱这儿学文科。”
池欧没有作答,低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尤同学,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班的班规!”
“尤同学,我带你认识一下我们学校的各位老师领导!”
“尤同学,我带你观赏一下我们学校的风光!”
“尤同学——”
在惊天般的嘈杂中,尤同学终于发出第一个要求:“可不可以让我睡会儿觉?”
“可以可以!”
—
班里几乎每学期都会进人,所以新生给人带来的冲击并不大,然而尤辰舟的到来却引起了一大阵风波,仅一天时间就霸占了‘仁华表白墙’。
仁华表白墙是一个高三学姐创建的个人账号,后作为公用,接各种投稿。
37路公交车这会儿没什么人,池欧靠坐在最后一排,慢腾腾地回忆着自己和这个人的交集。
尤辰舟的妈妈是一名出色的科学家,在自然科学领域颇有建树,为人冷漠固执,极度理性主义。他父母在他很小时便离婚,后来他一直跟着妈妈,在妈妈的影响下,尤辰舟也成了一个与之相当的人。但比起妈妈,尤辰舟要显得柔软很多。
他妈妈和老爸是高中同学,自己和尤辰舟也理所应当地成了朋友。
那时候两人谈天说地,无话不说,直到十一岁的时候,尤辰舟突然转走了,一声不吭的。
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过。
池欧讨厌不告而别,所以后来池欧一直记恨着这个人,他很少会想起尤辰舟,但只要一想起,就只有满肚子火。
现在这个人回来了,像当年离开一样不吭不响。
车在第三站停下,进了一个人。
池欧闭着眼,根据对方的脚步判断着他的性别身高。
应该是个一米六左右的小女孩儿。
揭露答案,池欧睁眼,眸中映上尤辰舟的身影。
池欧:“……”
少年肩上挂着书包,步子极为拖沓,与刚刚把池欧误导的脚步声不同,池欧甚至怀疑刚刚上车的人是不是他。
他似乎很疲惫,走到离门口最近的座位,便坐下了。
池欧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他看了看四周试图让拥挤的人群来掩盖他的情绪,可是左右一看,发现车上除了他和一个老头子,就只剩尤辰舟了。
车子滑过路面有细微的声音,窗外刮过的晚风也留下不大不小的声音,可池欧依然觉得太安静了。
有点儿不自在。
他拾起目光瞄了一眼尤辰舟,发现对方已经睡了。
他开始在心里理清情绪——其实十来岁的恩怨不算恩怨,顶多是小朋友之间的一场闹剧,所以过去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幼稚的往事,更何况两人已经分开五年多了,容貌都大有改变,说不定尤辰舟早已经不认识自己。即便是听到名字,也不会想起来。
否则为什么他刚刚不跟自己打招呼。
包括那天的外卖,或许也是巧合,毕竟尤辰舟家里那么有钱,不至于去干兼职。
这么一想池欧觉得轻松了许多,再看尤辰舟,觉得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而已。
车继续向前驶去。
“魁齐公园已到站,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池欧在播报声中走到后门,他察觉到尤辰舟也有了动静,接着,对方起身,走到了自己的旁边,在车停门开瞬间,和他一起下了车。
池欧:“……”还能这么巧合?
从公交站到小区门口,尤辰舟一直没有和自己分道扬镳,甚至连上楼的时候,尤辰舟都还在身后。
直到池欧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尤辰舟才停了下来。
这绝对不是巧合!
池欧实在忍不住了,他拧起眉转头:“你跟踪狂啊?!”
身后的少年蓦的一顿,一边掏出一把钥匙插/进对面房间的锁眼,一边无辜地问:“什么?”
池欧:“……”
“你……”池欧不可置信道,“住这里?”
“嗯。”尤辰舟淡淡答。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池欧火道。
“今天早上。”尤辰舟的语气里充斥着对陌生人的生疏,看样子是真的不认识自己。
池欧:“……”
这晚直到十二点,都还有匆忙的翻书声音。
在一本书没背和半本资料没看情况下,池欧开始记恨暑假里抛弃知识而整日与游戏缠绵的自己了。
他一秒不敢耽搁,巴不得把书吞进肚子里。
陈敛发来了消息。
[仁华博尔特]:你那边情况怎样?
池欧发去一条语音:“十分惨烈。”
[仁华博尔特]:放弃吧兄弟,根本背不完,爸爸试过了,半小时干完一本书,回头再看连国体都忘了。
池欧:“跟你比没前途,爸爸我半小时干完一本书,回头看记得清清楚楚。”
[仁华博尔特]:我们好聚好散。
池欧轻笑一声,撇开手机重新拿起课本。
一点的时候,池欧终于结束了战斗,一头扎在床上,秒睡过去。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尤辰舟还没走的时候。
“尤辰舟,你怎么不喜欢笑?你不开心吗?”
“妈妈说笑容是必要时候的礼仪,真正的开心不一定要由笑容代替哦。”
“怎么又是你妈妈说,哎哟,你妈妈太讨厌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妈妈。”
“我也不喜欢她。”
“她是你妈妈,你也不喜欢她?”小池欧尤为震惊。
“不喜欢。”
“池欧,如果有天我们分开了,这个符号就是我们的暗号,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在纸上留下这个暗号,你要记得那是我。”
“好。”
这些是他最为深刻的童年记忆,池欧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来过了,却在尤辰舟回来的时候,重新出现在他梦里。
像是某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