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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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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瞠目盯着那一击毙命、整个头脸都糊得稀烂的尸体,杨戬久久僵直,猛地又呕出一大口瘀血。

孙悟空和哮天犬忙一左一右去搀他。他一把甩开孙猴子,侧过脸吩咐哮天犬,把他妹妹找来。

狗儿不肯离开伤重的主人,到底还是拖拖拉拉地被撵走了。杨戬拧眉咽一口血沫,从下往上翻着眼,瞪着那毛毛躁躁的猴子。

孙悟空给他瞪得浑身不自在,又抓又挠地大声撇撇嘴,“嘿?你这杨二郎,好不识趣!俺老孙救了你,你不谢俺就算了,怎么还反倒怪罪俺?”

“不辨善恶,四十九日炼出来的火眼金睛,有何用!

冲动躁怒,五行山下压了你五百多年,又有何用!”

因重伤在身,杨戬声量不大还透着阻滞的气喘声,然却正襟端坐、神情肃穆,自有一派不怒自威的气势。

孙悟空察言观色,不自禁为其气场所慑,平白地就颇有点心虚,遂抠抠手背转转眼珠,兀自思忖起来,须臾后还是摇摇头。

“我看她,是没看出来有什么邪念。但你,不是她打成这样的吗?”

杨戬了然,孙悟空是以为他处境危急,才出手那么贸然,火气便消了三分,但还是遗恨深沉地嗟叹,道:

“我和莲儿固然伤得无辜,但伤我兄妹,皆是她无心之失。我与莲儿既然性命无虞,她就是不该死的。更何况,一尸两命。

孙悟空,你造孽了呀。”

“你说什么?两命?”孙悟空瞅着尸首眨眨眼,还真倒吸一口冷气,局促得团团转。

很快,哮天犬呼哧呼哧背着杨莲找了回来。杨戬望着妹妹和狗儿渐行渐近,恍然不知是否出现了错觉:

似乎宝莲灯越靠近前来,就越发闪亮。

显然哮天犬已经告诉杨莲他的情况了,杨莲见他此状,并未惊讶,只是柔声探问他。

他则沉着个脸,没有回应妹妹,径自拿过宝莲灯来。灯这么一移动,竟真的在短短咫尺之间,其光芒就有了明暗的变化。

看见哥哥神情凝重地盯着灯,然后开始持灯在周身试探,杨莲也瞧出端倪,密切观察着宝莲灯——最后比对出,灯越靠近那死去姑娘的腹部,就越亮,甚至还在一贯的淡金色光晕外沿,又闪烁出一圈橙红色。

“哈,这意思是……还有救,还有救啊!”杨莲急急拍她哥哥的手臂道。

杨戬仍旧全神贯注在灯上,试着在那尸体腹部松开手。宝莲灯果然悬住了,却只是空转,显得好像很为难地在悬而不决。

“我兄妹现都法力不济了。孙悟空,你来救这个胎儿。”杨戬头都不抬,话也没有丝毫商量的语气,把提议讲得近乎于命令一样。

孙悟空气哼哼地鼓了鼓他的俩小猴腮,到底还是领了杨戬这给他抵偿杀生罪孽的人情,并很快就自行把灵台涤清,出手使自己浑厚的法力灌入宝莲灯。

灯果真受了催动,发挥出柔和的神力。那具母亲的尸体随之开始升华,最后化作一朵赤红如血的荷花,一瓣一瓣缓缓合拢成花苞,护住莲蓬上那个拳头大小、尚未成形的胚胎。

看到孙悟空的法力也得到了宝莲灯的认可,杨戬的神色总算有所松动,把那花苞揣进怀里。孙悟空也大吁口气,看那对兄妹俱是面色不佳,殷殷地提出要帮他们疗伤。

“不劳大圣费心。”杨戬又恢复成了那种礼节周到的口吻,转脸对上妹妹也并未变得亲昵,“进入灯中吧,更快一些。”

杨莲方才就察觉到了哥哥对她态度的微妙,面上却只作无感,还是像惯常那样乖乖听从哥哥的安排。不多时出得灯来,她哥哥也并未再说两句关心她的话,只是短短端详她几眼确认她无恙后,便也钻到灯里去了。

孙悟空在旁看得有意思,趁杨戬不在,鬼头鬼脑地捣捣杨莲。

“哎哎,三圣母?你兄长他,一直这么凶巴巴的吗?”

杨莲一心关注着灯中的哥哥,懒得去瞧做鬼脸的猴儿,只轻轻摇了摇头。

“那他就是,还在怪罪我咯?”孙悟空用力抓抓毛茸茸的后脑勺。

杨莲这才移目看向他,又轻轻摇头,“大圣勿要多心。”转而看回宝莲灯,眼里复杂得更令孙悟空摸不着头脑。

“哥哥是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心里的思虑太多了。”

这话,孙悟空只听得半懂,也不知怎么往下接。

到底杨戬伤势不那么严重,很快恢复好了,便一道精光重新立在了那两人一犬面前。

觑那兄妹二人收好灯,互相对视着却沉默不语,孙悟空颇感尴尬,在一旁自顾道:

“那便,多谢,呃,多谢真君,帮我找到师父。刚才被你的狗硬又拽了回来,嘿嘿嘿……

你这用不着俺老孙,那俺可就赶紧接师父去了。先告辞,告辞啊。”

言罢,打个筋斗云就飞走了。

杨家兄妹俩颔首以目相送。

杨戬望着那猴子消失无踪的一片天空,沉毅如深海的脸孔上,乍起波澜。

“找到师父……

接师父去了……”

师父。师父!

他只顾着追查疑案,竟忘了自己受创还有另外的负累——

赶紧一转心念,果然就探到了尚自千疮百孔的玉鼎!

“莲儿,宝莲灯借我两天,你自己保重!

还有,此案之中的疑点,日后我再寻你。”

这么匆匆撇下话,话音未落,他已然一道金光消失了。

“同生共死”,多么义气或浪漫的誓言。但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杨戬决不愿意,与这世上他最亲最爱的人,同生共死。

他闯入碧游宫,目中无人地略过他师祖、多宝和金灵,絮絮喊着“师父”,直接扑在了那只鼎下。

就在不久的刚才,因为同生共死,他一着不慎,使得他和师父受了同等同量的掌伤。

二人均摊,各受一半。但同样的侵害,师父却要伤得更重,同样的增益,师父又要大打折扣。

于是现在,外面,是轻易便完完好好的他,里面,则是仅仅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依然伤势恐怖的师父。

这算哪门子狗屁不通的同生共死!

元始看见徒孙,短暂的宽慰后,亦不住地锁眉太息。

当年他是怎么教训那个为感情扰乱心智的孩子的?

“拿这副身子,去和他同生共死?

结果只会是:你欲与他同生而不能,他欲与你共死而不得!”

玉鼎被骂醒,当场便后悔了。但他所悔的,却只有“拿戬儿对他的爱,来胁迫戬儿去自爱”这一条过错。

与杨戬缔结同生共死,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昏招,可他从来都不后悔。

当时,因早早断定杨戬必然在战乱中遭逢死劫,用这法咒强制杨戬做到思谋周全、行事谨慎,实则只是顺便。更关键的是,如果他没能预见并抵挡杨戬的死劫,那么他至少也可以把那劫难匀走一半。

而一旦这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便意味着随时可能有一场无妄之灾,凭空降临在他身上。只不过,对此知不知情,他都无所谓,会不会死,也无所谓。反正,能偷下杨戬的性命,就好。

至于自己的风险一样可以影响杨戬,这方面,他又自信到颇为自大地打定了主意:

小病小灾都奈何不得戬儿,真有大祸临头,他也一定都是能掐得准的,那便在事先断掉与戬儿的联结就是。这样,那断离之苦,也无须戬儿来受。

总之,只要他在,他的戬儿就定可从这同生共死中获益。

杨戬明白玉鼎的回护,也一直感念在心、以命相报。但玉鼎此类不给他任何选择权的霸道做法,随着他的成长和强大,他自然不可能永远像幼时那样“存疑、照做”下去。

想法往往持续摇摆得很久,但决定,总是一瞬间的事。

举着宝莲灯、守在生魂鼎外的时间,不长,足够杨戬做出一个决定: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师父。您再也不会为戬儿受伤了!

这个决定将将成型在他识海里,他师父恰恰就睁开了眼睛。

“戬儿不要!”玉鼎脱口而出。

虽已大致痊愈但尚且虚弱的小身子,霍得弹起,把除了眼睛之外毫无血色的那张小脸,杵到杨戬近眼前。

玉鼎半昏半醒中,察觉到杨戬那个念头,竟至于登时吓醒了过来。然当他这么霎时间与杨戬四目相对,在这个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坚定沉着的注视下,他那股惶急的心潮,不声不响地偃旗息鼓了。

他猛提一气,脸也随着鼻息仰起。两扇眼帘紧紧关住,泪却还是渗过了睫毛,流下双颊,越过颌骨,滑进脖颈,濡湿他的青衿。

再未发一言,他就这么闭着眼睛,终究把头重新低下来,轻轻点了点。

杨戬就着跪姿,持最简单的敬师之礼,却慢到不能再慢地,俯首三叩。

一拜尊师,赐予弟子纵横天地的能耐,更炼就弟子敢想敢为敢做自己的勇气和信心。

二拜恩师,不惜粉身碎骨甚乃是形销魂散,以那般脆弱的性命,护徒儿千余载平安。

三拜,师父啊,您终究又一次,迁就了戬儿的任性。

最后,他跪直身子,双手捧住他两靥的泪,唇叠上唇,轻浅但郑重、短促却恒久地,以吻作别。

他要去斩断他们的心意相通了。这不是忤逆,更不是忘恩,相反,是他对师父最恰好的报答。

他师父同意了。没有阻拦,也承诺不会抢先。

真好啊,挫骨扬灰之苦。这次终于轮到他,为师父受一次苦了。

他居然还笑着咂摸起来,为什么要用“挫骨扬灰”来形容?

若是要挫谁的骨扬谁的灰,动动手就行,不费力,非常简单,没什么苦的。若一个人真被挫骨扬灰,也定是早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又从何觉出“苦”呢?

可当他开始了断之后,下一瞬,他就明白了,甚至想称赞这“挫骨扬灰”一词,言简意赅又贴切——

从已然融为一体的神魂里,择出作为最初始萌芽的那部分,一点一滴、一丝一毫地,剔除掉。对于他这种可以宽广到俯仰天地、也可以敏锐到细查微渺的修为,这不难。相较于他承受过的各种伤病摧残,这也算不上痛。

但真的苦,太苦了。

这不是谁把别的谁挫骨扬灰,而是自己把自己挫骨扬灰,更是亲自把他对他的疼爱、他对他的敬爱,还有他们互相矢志不渝的爱,全部挫骨扬灰。

纵是参照他一千多年来熬过的无数难关,也苦得绝无仅有。

作者有话要说:  就喜欢这样把一个一个flag都拔掉的感觉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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