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却并不如宋云澜所猜测的，这牙蓝姑娘似乎格外受宠，这瀛代隽一连来了七八日，虽然没有留宿，却闹腾得越来越晚。

宫里伺候牙蓝的两人也越来越恭敬，瀛代隽每一次来都会给牙蓝带礼物，连带着宋云澜都攒了一小兜的金银玉石之物。

在第十日的时候，封佳人的旨意来了，虽然品级不算太高，但牙蓝却很高兴，“这只是个开始，我会一步一步往上爬的。”

而随着牙蓝身份的明确，身为牙蓝身边第一侍女的小风在这宫里头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尽管这宫里头比牙蓝身份高贵的女子数不胜数，然而因为瀛代隽的情绪莫测，在这宫里，他的宠爱比什么家世地位出身都要重要。

[这北境究竟花了多少银子在建造皇宫上面...]这些日子，宋云澜去了小风这个身份能去的几乎所有地方，但都没有找到堂溪香的身影，这皇宫确实比大溯的还要大上不少。

[看来，我得换个方法了。]

烛火摇曳之下，房间中充斥着荷尔蒙的味道，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风歇雨停之后，牙蓝脸颊还带着潮红，双眼泛着湿润的光，被磨得圆润漂亮的指甲轻轻划过瀛代隽的胸膛，“陛下，我想要见一见那位大溯的公主。”

“哦？”瀛代隽半搂着牙蓝，很是享受这事后的温存时光，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想起来要见她？”

“我没见过这位公主嘛，”牙蓝戳了戳瀛代隽的胸膛，语调中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娇嗔，“陛下您不知道，我在民间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这位公主倾国倾城，就连...”

“就连陛下您都为她折腰...”

瀛代隽看着怀中的人，后宫争宠的戏码他也见多了，脸色冷了一下，把牙蓝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好在瀛代隽很快又恢复了日常那股懒洋洋的表情，“那就去吧，别待太久了。”

牙蓝靠在瀛代隽的肩头，脸上是得意的笑容，什么受宠的公主，她早就听说了，这公主已经被陛下厌弃了，不过是今日在外头逛花园的时候听见几个聊天的宫人说起，还将自己与那公主相比，才起了去瞧一瞧的念头。

宋云澜第二日就如愿地跟着牙蓝去到了一处小风这个身份不允许靠近的宫殿，牙蓝有些恨恨，因为如今她虽然已经有了佳人的封号，住的地方却没有改动。

如今看见这个大溯公主住的比她不知道豪华多少的宫殿，自然心中愤愤，嫉妒心开始上涌。

“把门打开，我倒要看看，这位曾经最受宠的大溯公主现在是个什么模样！”牙蓝微微抬着下巴，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加重了曾经两个字，用以显示她才是如今陛下最宠爱的人。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她和以前在宫外的模样已然不同，身上骄矜的气质越发浓厚，似乎自己和里面那位并没有区别，也是一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似的。

守门的人早就收到了瀛代隽那边的旨意，知道眼前的女人已经得到了瀛代隽的首肯，便也乖乖地开了门。

宋云澜跟在牙蓝身后踏进了门槛，却没忍住皱紧了眉头，在牙蓝的咳嗽声中，她打量了一遍这个大到显得空旷的房间。

里头的家具摆设之类的都被挪走了，地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整个房间死气沉沉，哪怕今日的天是艳阳天，那烈日的阳光也丝毫照不进这里。

从房间的深处，慢慢地挪动着走出来了一个女人，尽管走得很慢，仪态却丝毫没有放松。

牙蓝盯着对方看，一直等到对方走到有亮光的地方才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不是说倾国倾城吗？怎么好像长得也不怎么样。

宋云澜认出了眼前这个女人正是堂溪香，但却暗暗磨了磨牙，就是因为007的汇报。

[宿主，她怀孕了，快七个月了。]

从外表看其实并不能看得出来，堂溪香身形瘦削，还穿着几层薄衫，双手交叠在腹部，掩饰得非常好。

牙蓝有些失望，她来这里想要看到的是一个失宠的女人，她想象中失宠的女人应该和她以前院子里那些没人要的女人一样蓬头垢面并怨天尤人才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太冷静了，而且她浑身的仪态让牙蓝自行惭秽。

堂溪香对于眼前的女人是谁并不关心，她也并不是唯一一个来这里看她的人，几乎每一个被瀛代隽宠幸的女人都喜欢来这里看她，想要看看她这个从大溯来的公主在北境过得有多凄惨。

但她绝不会向这些人妥协，她们想要看她歇斯底里，她偏不。

“你是瀛代隽新封的妃子？”堂溪香挺直脊背，眼神扫了一下牙蓝的穿着，似乎才发现似的补充了一句，“哦，原来不过是个佳人。”

佳人和妃之间还差着两级，牙蓝再迟钝也知道对方是在羞辱自己，气得上去就是一个巴掌。

堂溪香早有预料，往后退了两步，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发怒的牙蓝，“你是来看本宫的人里面，品级最低的，真是可怜，这瀛代隽可是越来越吝啬了。”

因为对方及时的避让，差点摔倒的牙蓝被身边跟着的小风及时扶起，瞪着双眼，毫无在瀛代隽面前的风情流转，“不过是一个被玩腻了的东西，也好意思提陛下的名字。”

堂溪香略显诧异，没想到这次来看她的这位开口竟然如此低俗，不过她并不觉得被羞辱，在这些人无耻的人面前她不需要感到羞耻，“那本宫就祝福你，不要被玩腻吧。”

牙蓝气得又要冲上去，她见不得别人看不起她，这个公主凭什么看不起她，不过是出身比她好，但这是她能选择的事情吗？虽然她现在只是个佳人，那也是个受宠的佳人，如今陛下没有封后，只要她好好伺候陛下，找准机会生下皇子，这后位不就是唾手可得。

小风及时拦住了牙蓝，“佳人，陛下今早派人来说了，下晌要去宫里看您，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不如回去先装扮一下。”

然后走到堂溪香面前，略带鄙夷地说：“至于这位公主么，不如就好好地在这破房子里当她的公主吧，琢磨琢磨自己还有没有翻身的机会。”

牙蓝看小风如此护着自己，怼得那个公主都不知道怎么回话的样子，抬手抚了抚自己鬓角散落的几根发丝，“正是呢，要是让陛下等急了，可是要怪我呢~”

说完就带着小风转身从这里离开了。

而后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堂溪香眼前似乎还残留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松开自己刚才一直握紧的拳头，是一块小小的绢布，上面只用木炭写了两个字——等我。

“这是...这是云澜的字...”堂溪香在被重新关上大门的房间里面无声地说，腿上似乎也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一遍遍地确认绢布上的字迹，“云澜，来救我了吗？”

已经在等待中失去希望的堂溪香此刻还在恍惚，而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流泪的双眼也落下泪来，她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的抽泣发出了声音。

是夜，月上中天，宋云澜终于等到瀛代隽吃饱喝足离开之后，才溜出了牙蓝的宫殿，偷偷前往白日曾来过的地方。

虽然堂溪香的宫殿外有人把守，但这些日日把守于此的人也想不到会有人偷偷溜进来见这个大溯的公主。

深夜巡逻的人早已昏昏欲睡，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个人影从原本被封死的窗户处翻进了大殿之中。

自从收到那张纸条，堂溪香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厅堂里面，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错过了这好不容易来临的希望。

“云澜？”堂溪香看着从窗口翻进来的人，陌生的脸，却有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宋云澜笑了笑，“我都变成这样了，你还认得出我啊？”

堂溪香想要笑，泪珠子又忍不住滚了下来，害怕惊动外面的守卫，只敢轻声地呼唤云澜的名字。

她领着宋云澜去了后殿，距离那些守卫更远，两人这才能好好地说话。

“父皇是怎么死的，真的像传言中...”那些风言风语传得比什么都快，大溯越是想要捂住这件事，这事儿发酵得便越发快。

堂溪香一开始是怨恨的，在那一个个无光的白天和难眠的深夜，她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父皇不来救她。

哪怕他就像不爱太子哥哥一样，不再喜欢她这个女儿了，但她还有着大溯公主的身份，让她蒙受这种屈辱，这对大溯而言难道不是一种挑衅吗？

一直到她得知父皇的死讯，人家是当笑话来讲给她听的，她听完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无论是她被捧在手心的时候，还是后期因为太子哥哥的事情和父皇关系破裂的时候，父皇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一个权威、强大的形象，他是大溯的天。

但这个天，竟然就这么被几个难民捅破了，还是那样凄惨到不可言说的死法。

她恍恍惚惚了很久，而在那之后，瀛代隽似乎也丧失了对她的兴趣，只是看着软倒在地的她说了一句“大溯...都是懦夫。”之后便将她软禁于此，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一边欣慰，自己不用再每天面对瀛代隽这个恶魔，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在这个牢笼里面待上一辈子。

宋云澜摸了摸堂溪香的头发，不复当年的柔顺乌黑，枯燥如草也就算了，其中竟然还夹杂着不少白头发。

“很丑是不是，”堂溪香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那些日子，我夜夜睡不着觉，每天醒来都能看见多了几根白头发。”

“云澜，只来了你一个人吗？你一个人要怎么救我出去...”堂溪香说到这儿的时候，眼神突然暗了一下，“还是说，你只是来看一下我。”

她实在难以想象，光凭宋云澜一人，要怎么将她带出宫去，更何况，即便出了皇宫，她们距离大溯也还有千里之遥。

“带你出宫的只有我一个，但是后面会有接应的人，这个你不用担心。”宋云澜宽慰她之后，面色严肃地问出下一个问题，“但是香香，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现在怀的孩子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