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约莫50平米的房间内，齐云吟早已将昨天沾血的衬衫换下，在沉鸥的“好言相劝”中，他晕头转向地换上全黑西服，活脱脱像个保镖，继而安静的坐在客厅长椅处等待沉鸥。

隔绝卧室与客厅的墙面并不牢固，衣物窸窣声清晰地落在他耳中，似乎不止是单纯的摩擦声，齐云吟几乎可以确定，其中有衣物掷地的声响。

从沉鸥说进卧室换身便装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齐云吟呆坐客厅时将自己的个人任务面板已经看过许多次，标红的名字提醒他是违规待捕人员。

就在他强迫式地第N次点开标红邮件时，卧室房门“吧嗒”打开。

最先入眼的是低跟鞋尖镶嵌细碎晶钻，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裙摆没过脚面，是清冷天青色，长裙两边垂落两条浅色飘带。

齐云吟视线寸寸上移，素色交领低调却风格明显，直到与沉鸥对视他才停下打量。

她斜倚着门框，脸颊上的肉因浅淡的笑意而鼓起。见齐云吟呆愣，轻笑一声。

“出发。”

走出住宅区，齐云吟跟在沉鸥侧后方，前面那人走的倒是不紧不慢，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疑问。

“我们去哪里？”

没有回答齐云吟，沉鸥点开系统仓库，扒拉一阵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立即取出——她停步回身，将紧跟其后的齐云吟逼停。

微凉触感的镜腿从下而上的擦过他侧脸，稳稳落在耳后，视线范围被暗色笼罩。

“这架势才唬得住人。”沉鸥满意点头。在齐云吟的可视范围内，她的眼睛眯起，像只狡黠的狐狸。

她退后两步拉开距离：“你不是排演过话剧吗，演技一定相当了得，做个大小姐的贴身保镖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可是，没有剧本，”齐云吟跟进沉鸥走到住宅区的公路前，“要说什么，用什么语气，我都不清楚。”

此时九点左右，日光并不刺眼。

路边种满梧桐树，枝叶缝隙间洒落形状各异的光线。

车流不多，悬浮于地面半米左右，两车交会时尾光拖拉出一段距离，向着左右两方飞掠而去。

无人车在靠近沉鸥时放慢速度逐渐停稳。

“你是学表演的吗？”沉鸥走到车旁，无人车自动上移车门，她提起裙边落座后排，得到齐云吟的答应又继续说，“即兴表演，这个词不陌生吧。”

副驾驶座位上的人系起安全带的手一顿，齐云吟沉默许久：“嗯，我会配合你。”

没再理会齐云吟的纠结，沉鸥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车窗外的景色上。

行驶途中带动猛烈的风，沉鸥披散的齐肩发被吹起，额头抵住车窗玻璃，凉意就透过头骨清醒大脑。

兴奋劲头已过，50万新币在手，她该琢磨琢磨店铺选址在哪里合适。

毋庸置疑，最合适的地方是游戏大厅的隔壁。

但那是她高攀不起的地方。

齐云吟抬头看后视镜里的人：“我们去干嘛？”

“捡漏。”

标黄的路线在沉鸥可见范围中心，她将透明度降低，沉浸在周遭变换而她静止的时刻。

婆娑世界里的建筑千奇百怪，初次进入这里时，沉鸥觉得自己魂穿刘姥姥。

可折叠的楼层，恒温控制的空气湿度，即使已经在这里待上几个月了，有些东西她仍然没有见过，钱包有限，眼界也有限。

电子提示音响起：“叮咚，您已进入第三城区-西攀，安全系数为60，请玩家自行保障自身安全。”

齐云吟坐在副驾驶，无人车的行驶方式很容易让人产生代入感，更别说路上那些看一下就移不开眼的极速飞驰的各类载具。

提示声结束，他发出疑问：“它让我们自保？这里很危险吗。”

沉鸥半阖眼，斜落的光线将眼睫数得根根分明，“还好吧。”

齐云吟提起的心缓缓落地。

“也就是烧杀抢掠。”

齐云吟的心又悬起。

“玩家混战。”

“没什么人管而已。”

齐云吟感觉他的心吊到嗓子眼：“......”

“不是现实和游戏的基站吗，”他微微皱眉，“我逃跑的时候还有巡警穷追不舍，看起来治安良好，怎么这边就乱成这样。”

“因为不归他们管。”

沉鸥单手托腮：“中心城区住的高级玩家多，当然管制严格，安全系数可是满分呢。”

无人车在交谈声中停在路标点，路旁立着不起眼的梁柱，攀附而上的浮雕活灵活现。

齐云吟左右张望，对道路尽头那片可以称之为野外的区域产生质疑：“怎么突然停车，到地方了吗？”

沉鸥漫不经心的眯眼打盹儿，意识活跃的在搜索西攀区参与交易数量最大的地方。

原先她来这里买过装备，价格比起游戏商店便宜不少，缺点就是不大安全。

搜索页面蹦出西攀最近的新闻——标题为：颖水门集市内幕。

她手滑点进了页面——凌乱图片可以看出拍摄者是在匆忙奔跑中拍摄下照片，流苏披肩坠落在地，那双透露失望的麻木眼睛，让见过许多杀戮的沉鸥也难免一愣。

扫过几眼文字讯息，她就被无人车的操作搞的头晕目眩，匆忙关闭面板。

无人车落在地面，接触车辆的地面脱离主干道自行移动，呈方块状的切割开一块路面，地皮托举起车身上升。

齐云吟戴着的墨镜下滑至高挺鼻梁，深邃双眼惊愕的看着眼前一切。

车身缓缓旋转掉头，他们前方的空气中若隐若现透明结晶状的软幕布，在短暂的眨眼后，空间瞬间折叠而后展开。

原本道路两旁修剪整齐的花草树木皆数据化隐没，重新替换成杂乱的麦冬和枸骨。

无人车继续行驶。

沉鸥也看得目不转睛，车子走过一段距离，她听见齐云吟嘟囔。

“要不我还是去自首吧。”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这般说，“这不是我能对抗的世界。”

沉鸥之前来西攀区是白嫖电车的免费座位，电车的运行轨迹规规矩矩，沿途都是重复的景致。今天这种确实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路已经开始走，想停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能说是对抗呢，”她抬手虚空点击自己主控面板，将查找到的交易市场选中，“我们是要完善婆娑世界的秩序，规则，是双向奔赴啊。”

“您已更改目的地，目标地点为——颖水门。”无人车发出提示。

一路沉默，二十分钟后，无人车停在分岔路口。

推开车门前，沉鸥对齐云吟说：“可以进入状态了。”

无人车停在路边，四周人烟稀少，前方是深蓝色的警戒线，荧黄色字体写着“前方危险”。

沉鸥迈步靠近，裙摆掀起波浪，她抬脚将警戒线踩下，走进警戒区域。

齐云吟紧跟在沉鸥身后刚想喊住她，就被深蓝上的鞋印吸引了目光，沿着警戒线看去，多少都带些脏污。

“还要往里走，”她站在警戒线后，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侧身对齐云吟挑眉，“只是普通的装饰品，摆着玩儿的。”

齐云吟：“......”

认命似的垂头，他并没有踩上警戒线，而是抬腿横跨过去。

不同于中心城区浮空死板的高楼别墅，这片城区多的是玩家自建房，形态各异，错落有致，更富有一种鲜活的生命感。

他们越过警戒线后从分岔路口愈走愈远，路面逐渐窄小，沉鸥只按照导航路线走，时不时放大地面细节查看线路是否通畅。

拐过第三个弯后，人群私语声嗡嗡一团，穿过狭小巷道，沉鸥才找到人声来源。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各色各样的玩家在摆摊，打眼扫去，眼睛就能晃花。

高矮胖瘦的摊贩为了让自己更有竞争力和价值，在摊位上摆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门。

沉鸥眯眼默默将系统仓库中的墨镜拿出戴上，甚至拿出把小折扇故作优雅的轻轻扇动。

从他们出现的那刻起，这片区域的摊贩们互相使眼色传递消息，来这里购买装备的玩家不在少数。

可有钱玩家少啊，尤其像沉鸥他们这种显眼包，就差把高傲二字写在脸上。

中等及以下的玩家们在颖水门轻车熟路，他们占据婆娑世界的绝大部分经济消费。

随处可见背着狙击枪，巨剑，或是将身体改造成机械的玩家，由于游戏将玩家拉入世界时没有任何规律，所以玩家们人种各异，所属领土不同，经常因为风俗莫名打起来的不在少数。

拉帮结派的也一样。

沉鸥靠近一处看起来新颖奇特的摊位，铺着的桌布都是手工钩织的。

“看中再拿，不买别摸。”少年红发张扬，额前耷拉半绺头发遮住半边眼睛。

他叽里呱啦一串话透过面板里的同声传译延迟半秒落在沉鸥耳中。

她拧眉张嘴，字音还没发出半个，齐云吟就抢先出声：“做生意是这个态度么？”

隔着两副墨镜沉鸥无法将自己赞许的眼神传递给齐云吟，她轻哼一声：“换一家。”

沉鸥特意挑在隔壁的摊位，在红发少年的怒视下拿起其中一根手杖，深色木杖上缠绕着奇特的绿意盎然的藤蔓。

这位摊主明显是会做生意的，身上披肩的流苏垂落手臂，颈间带着玛瑙。

她笑吟吟地和声和气：“这是训诫手杖，任何人面对它都无法撒谎，推理副本必备道具哦。”

“听起来不错，”沉鸥在手里掂量两下，手杖指使她在空中划出复杂符号，最后轻轻一戳，流光飘向女摊主，“那么，这根手杖值多少钱呢？”

女摊主的笑渐渐消失，在手杖道具的强制下，咬牙应答：“50新币。”

“你想卖我多少呢？”

“500。”女摊主声音冷漠。

沉鸥沉重摇头感叹世风日下。

“积分。”

“给我砸了她的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