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如天光相遇,刹那融为一体。
“一旦成为我的书童,便再无退路。”李元英煞有介事地警告她。
“不就是一个书童吗?有什么了不起?”林黛玉不屑地看着她。
李元英摇头:“我一直想找个书童,从上学时便开始找,如今二十五岁都没找到。”
“你倒是讲究,书童不过一个差使,有什么可挑剔?”林黛玉不以为然。
“我的书童必须要从我一人。”
“这有何难?”林黛玉不以为意。
“一生必须留在我身边,不能嫁人,不可娶妻。”
林黛玉微怒:“你这不是反人性吗?”
“我都说了,你做不到。”李元英转身要走。
“谁说我做不到?”林黛玉心口不一。
“你当真能做?”李元英眯着眼睛回头看她,对上一双瞪得圆溜的桃花眼。
林黛玉眼珠不动,心思却一直在转:“还有别的要求吗?”
“我只有一个要求,方才已经说了,你要是做不到,就赶紧走,晚了可就不好走了。”李元英话里有话。
什么叫“晚了就不好走了”?你还能把我给吃了不成?林黛玉不信这个邪,站着不走。
“既然我要做书童,那我总得有工钱吧?”
林黛玉寻思,眼前这个女人本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留在她身边岂非皆大欢喜,把她搞到手,嫁人娶妻皆可免,何况,要是真把她弄到手,还不是任她林黛玉搓圆揉扁啊?
“你真要做?”李元英不确信。
“正是,我要做书童,做长安公主你的书童。这一辈子我都守着你,如何?”林黛玉说话直接,丝毫不害臊。
对面那人却有些受不住,咳了两声:“既然如此,进来签卖身契吧。”
西晋有规定,凡是签了卖身契的,一律都要听从买家安排,不论生死。
林黛玉心道,这西晋的律法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卖身契跟结婚证似的,不,比结婚证还要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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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一红,一前一后。
李元英在前推开书房门,一阵兰花香扑鼻来。
林黛玉临风轻嗅,不觉心神荡漾。
屋里陈设简单,笔墨纸砚却样样齐全。
书桌正中放着一张白纸,白纸有些泛黄,隐约能看见上面的黑色墨迹,仿佛许久无人动过。
“安乐府是我特意给这些孤儿建造的。为了方便照顾他们,才留了这间书房。”李元英说起那些孤儿多了几分温情。
“所以你会经常来这里?”
“不错,我把家里的书房搬过来一半。”
书柜里汗牛充栋,好多书都很旧,一看就被人翻过很多次,有几本书的书角还卷着边。
李元英将桌上那张泛黄的纸铺开,推给她:“在这儿,签吧。”
林黛玉走过去,低眉看见那字力透纸背,筋骨分明。
“你自己拟的?”
“当然。”李元英挺直脊背,任她瞧。
林黛玉将纸上每个字都揉碎读一遍,并未发觉任何异样,左右就是方才李元英说那些。
她拈起狼毫,在右下角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摁了手印。
李元英看着她写下歪歪扭扭的三个字,挑了挑眉毛,顺手将那张签字画押的纸小心卷起放进一个圆筒收进书柜。
“现在起,你便是我的书童,从今日起,你需要与我同出同进,形影不离。”李元英在书桌后面坐下。
“那我怎么去国子监?”
“国子监上课一般在下早朝之后。我虽是公主,也是兵工场的总兵,除了休沐,需要每日上朝面圣,这时你得跟着我。”
“那你进太和殿,我去哪?”林黛玉自然知道自己肯定是进不了金銮殿的。
李元英暼她一眼:“太和殿旁边有个侧厅,里面都是各家随从。你在那里等我退朝。不要乱跑,不然我下朝回来看不见你,你要受罚。”
“什么?万一我去如厕呢?”
“你最好在我回来之前解决,不然我会罚你。”
林黛玉看她神情严肃,不像是说笑,倏然对面前的女人起了惧意。
“你会怎么罚我?”
“这个我还没想好,你最好记着。”
林黛玉是习武之人,身子结实,她不在乎这些体罚,她也会吟诗作赋,罚这个她也不在话下。
“你现在跟我回府。”
此时已夜色沉沉,她要是跟李元英回去,那贾府还不乱成一团。
“我明日再去成吗?”林黛玉面露难色。
“怎么?墨迹还没干,这么快就忘了?”
“不是,我是怕外祖母担心。”林黛玉又看一眼窗外。
李元英起身,走到她面前,冰冷道:“你只管跟我去,其他事情我自会处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得了李元英的应允,一个男丁进了门。
“回禀公主,派到贾府搬东西的人已经回府,按照公主的吩咐把林姑娘日后住在公主府上事情禀明,史老太君应允。”
“好,你下去吧。”
林黛玉只觉自己在做梦,明明书里林黛玉一直住贾府,怎么又半路杀出个公主?而且为何贾母会同意她做李元英的书童?
“我想知道你怎么说服我外祖母的。”林黛玉问。
李元英笑道:“这个你不必知道,日后你自会明白。”
林黛玉从未给人做过丫鬟,也没做过什么书童,现在成了公主的书童,一时不知该如何行事。
“那个,公主,我日后应该怎么伺候您?”
李元英见林黛玉开始变换姿态,眉头紧锁。
“做我的书童,你不必像个丫鬟一样对我毕恭毕敬,只要如往常那样就好。”
往常?难不成她这找的不是书童?书童,书童,该是帮她背东西,拿箱子,或者磨墨?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李元英已经准备要走,见她还愣在那里,伸手拉了她一把。
林黛玉的手腕登时一热,尽管只有一瞬,可那热度却顺着手腕蜿蜒而上,爬向她的胳膊、肩膀、脖颈,直至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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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乘一辆马车,鼻息相闻,暖轿里温度陡升,原本衣着单薄的林黛玉脸上发烫。
许是察觉到什么,李元英拨开窗子,些许凉风透进来。
两人都不言语,完全没了方才的热络。
林黛玉记得未到京州时,她一直想看到这个女子。
如今这女子就这么活生生坐在距自己方寸之处,她却不敢靠近了。
“你——公主——那个——”林黛玉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一向能说会道,而今却语尽词穷。
“我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喊我姐姐。”
姐姐?可她的身份是个书童啊?怎么喊自己雇主姐姐?
“姐——姐姐——”怎么出口这么别扭,她才不要喊姐姐!
“你会习惯的。”
姐姐好,姐姐妙,姐姐真是个好雇主。林黛玉腹诽。
“怎么?在心里骂我?”李元英左颊梨涡一卷。
“我怎么敢骂姐姐你呢?”林黛玉觉得“姐姐”这个词的确很适合眼前这个女子。
高挑、艳丽、武力值爆表,这样的女人就算是在她来的时代也会是大姐大。
窗子还开着,小风微拂,李元英的长发随之荡开,几缕发丝飘过来。
林黛玉嗅到发丝上有股清冽的梅香,贪婪地闭上眼,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李元英时二人还大打出手,转眼她就成了李元英的书童,真是光阴似箭。
“到了!”马夫停下车。
林黛玉跟着李元英下了车,正站在公主府红门前。
公主府,不像想象中那么气派,因岁月磨蚀,有几分说不出的旧,
“公主回来了。”十来个丫鬟迎面走过来。
丫鬟们都不怕李元英,见着她一个个也不行礼,走过来便收起她的剑和披风。
林黛玉身上只有一个书包,也被一个丫鬟给拿走了。
“不习惯吗?”李元英问。
林黛玉自然不习惯,她姑苏林府可没这么多人,连丫鬟也没几个。提起丫鬟,她想起雪雁来。
“雪雁也会来。”
林黛玉一听眼睛亮了,感激地看着李元英。
“不是只有我一个做你的书童吗?”林黛玉问。
“你虽是书童,可也是贾府的外甥女,你爹是朝廷命官,你自然不是一般的书童。”
不是一般的书童?那还是什么?
林黛玉并不是怕生之人,可即将朝夕相处的人是这朝廷的公主,皇上的妹妹,还是她的心上之人,她如何不坐立难安。
似是看透林黛玉的心思,李元英便让雪雁睡在距离她俩最近的房里。
临睡前,李元英去书房,林黛玉自然得跟着。
“今日读兵书,你也来看。”李元英拿一本《孙子兵法》给她。
林黛玉没想到书童的工作里还包括陪她读书,但她并不反感,毕竟这书她读过,也甚是有兴趣。
李元英读书的时候,喜欢拿笔勾画,读到酣畅之处还要说出来与她讲解,如良师益友。
可她现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把眼睛以下半张脸藏在书后,悄悄盯着李元英看。
这个女子不只是好看,还有才华,懂兵法,会打仗。那她林黛玉呢?拿什么来与之相配呢?她读书不在话下,武功不能说很强但还能与她过上招,本来书中黛玉就是仙子般的人物而今又增加武力值,这么一比,她俩是绝配?
想到此处,林黛玉不禁窃喜。
这李元英相当认真,几乎沉迷在书中。林黛玉翻了几页,看着文言繁体的《孙子兵法》连连打瞌睡。
“困了?”李元英放下书,“洗洗睡吧。”
林黛玉迷糊放下书,起身要走,却听到:“慢着!”
“何事?”
“你我需同睡。”
闻言,林黛玉登时来了精神,“同睡”是“一起睡”还是“睡一起”?
李元英关上书房,走在前,林黛玉身心紧张,慢吞吞在后跟着,两眼盯着前面挺拔的身姿,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