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是在一片迷蒙中醒来的,懵懵怔怔的,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捂着脑袋慢慢直起身子,竟一口呛住,冷不丁地干咳了几声,眼前的景象让她震惊,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脚趾无意间触到了什么,她扭头一看,吓得噤了声,压在下半截的木梁还在灼灼烧着,她的下半身一片漆黑,分不清哪里是腰腹,哪里是腿。那失去神采的眼睛尤为空蒙,双手环抱着蜷在小桃面前,红唇微张。
“晓梦妹妹……”
一具,两具,三具……
小桃忙不迭地准备起身,脚踝传来的痛楚与撕裂感瞬间贯穿了全身,她的腿不是挫伤了便是折了,只得又坐了回去,环顾四周,一瞬间就像被抽走了所有气力般的歪在一旁。
“死了,都死了……”
“死了……”
没有一丝人气的屋内,门被瞬间推开,有火木“哗”的掉落,无望中衍生了一种希望,那人就这么穿过一片火海,四处望了望,似是寻找什么,目光最后落在了小桃身上,此人她并不认识,难不成是路过的好心义士……
“救救我,义士……她们……”
小桃奋力地爬到义士身边,眼泪止不住地朝下淌,“晓梦,牡丹,蝴蝶……她们,她们都死了呜呜呜……”
那人拉了拉裤管,继而蹲下身来,目光阴鸷,戏谑地来了句,“不愧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贱种,一个不听话,两个也是如此。”
“你……你在说什么?”
“这么多人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着实热闹,风风光光地去见你家阿姐阿娘,好一个大团圆,其乐融融!”
“我阿姐,你把我阿姐怎么了?不对不对,她马上要嫁人了,那个尹员外,他他他……”
“娶她做九房,人家都不嫌她脏,她倒好,在背后给我捅刀子。”
“我听不懂,什么‘刀子’,什么……”
“黎八给她留了点东西,她将此物送至‘朝露山’,有些话,就该烂在肚子里,有些东西,就得埋在地底,她不听话,你也不听话,”男人嗤笑一声,语气里净是浮扬的意味,“那两人,好看吗?”
小桃本是疑惑,却忽地明白了什么,“我本身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说得皆是些大家都知晓的,是真的,真的,他只是问这后宅是谁的,我只知道是尘叔的……”
“呵呵,众所周知,那又凭什么你来说?”
小桃倒吸一口凉气,男子点点她的脑袋,温吞水般的语气,“记住了,彼等之逝,悉由尔之过而来,当由尔一人承受之。待下阎罗,刀山火海,锁链刀割,钉刺焚烧,斯诸刑罚尔当受之。”
硬是将覆在靴上的手给掸开,男子走前还留了句,“可惜了,你的性格,我还是很喜欢的,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刁蛮不容沙子的模样,在这勾栏之地,又能活几日?”
一根木梁烧断了砸落,男子瞥头看了一眼,浓雾顿起,火光四溢,一纤瘦的身子孤零零地歪坐着,赤红的背景,俏丽的佳人,凄美绝望的侧颜,就像一幅栩栩如生的壁画,别提有多动情,那火说说笑笑,互相招惹着,令人眼呆。
后宅侧门处,两人正在候着,待男子拉开门,一阵热气袭来,一人拱拳躬身道了声“仙人”,另一人只呆呆地望着。
“仙人,这么大的基业,着实可惜了。”
仙人嗤然一笑,“沈小前辈原是这般关心韦某,感激涕零。”
“仙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是吗?”
“嘁,沈千尘,你是真的……”
“我那弟弟盯我盯得甚紧,还望仙人莫要心软。”
“心软的不是你自己吗?”韦仙人冷笑一声,继而拉上门。
“惊羽,为何有些人,总喜欢说些让人扎人心窝子的话来?”
伴随着“咯哒咯哒”的声响,惊羽扭头来了句,“你一向如此。”
“……”
仙人走至后院的祠堂,这里已经快烧没型了,那两人也估摸着成了人干,一时间清理了两件“包袱”,仙人有说不出的畅快,一道掌风劈来,仙人变换脚步,让那攻击落了空。
“你们!”
“怎么,很意外?”延寿冷哼一声,手中的白气越攒越大。
仙人一挥衣袖,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紫宸正欲上前,被延寿拦在原地,“去救火!人,贫道去抓!”
封紫宸拧身便走,倏地转过身来,延寿盯着他的目光还未来得及收回,便与其对上,清咳一声,佯装无意道,“还有何事?”
“晚辈定候于斯以待,前辈莫要失信也。”
“贫道应了你便是。快去!”
密林深处。
仙人的后脚刚落地,一人已信步而来,仙人微怔,转身之余,右手紧攥,“阁下何人,何故这般纠缠?”
“念你曾救封小辈一命,贫道留你,速速同贫道回青水楼,否则休怪贫道不知轻重!”
仙人嗤然一笑,“在下隐居十年,亦能审时度势也,而道长却这般不知,未睹时中之变,可知,循时而为乃为天道乎?”
延寿冷声道,“仙人对贫道下手,贫道倒是无所谓,但后宅那几位女子,本就凄苦且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死得不明不白,就问仙人所修的天道,可弃黎民,可舍苍生?”
“万物皆可新生,届时自见分晓!”
数十条枝干拔地而起,不多时便将延寿缠绕,令其动弹不得。
仙人甩开衣袖,径直飞到延寿面前,“既不已真面目示人,那在下便看看你是何方神圣!”
左手还未触及延寿面颊,却见此人瞬时变白的发色,仙人怔了怔,顷刻被一阵强光弹出数千里,冲击性如此之强,一路撞倒了数十颗树,最终钉在了山前,凹陷至一丈距的山体,发出阵阵轰鸣。
群鸟惊叫四散。
仙人用力一抻,缓缓落下后单膝跪地,继而呕出一口血花,抬眼来看,一袭洁白的仙袍轻轻飘动,当真是飘逸如风,宛若云端之客。
延寿徐徐走近,却见脚下及周身有灵力波动,八卦十六宫大开,仙人站在巽位,高手举手抱月,手指曲折间,仿佛凝聚着清风细雨。
迅猛如风,仙人身姿变幻莫测,攻势如暴风骤雨般,推展之间,竟也同延寿打了几个来回,延寿猛地一推,他却借巽卦之势敏捷闪避,犹如风中行云流水,迅如掠影疾行。
“呵,逍遥术……”延寿轻笑一声。
巽风逍遥术,人如行云游龙之态,飘忽不定,出神入化。
阵中蒸腾起数万只绿叶,仙人屹立不摇,突然眼神一凛,胸膛闪耀巽卦的风之符文光芒,绿叶瞬时调转方向,如成千上万把利剑一般,剑意犹如疾风骤雨,充斥天地。
“万千飞叶!”
在将延寿淹没之时,天地忽地定格,仙人眼睁睁地看着延寿信步而来,其发如雪,如银丝素络,洁白如霜。
一种从心里泛起的最深层的恐惧充斥着仙人全身,他面露悚惧。
他不是人!
他只轻轻推开叶片,叶片便轻而易举被推至别的方向,最后离他只一步时,两指在他心口点了点,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顷刻袭来,延寿轻笑道,“这是警告,你若再有动封紫宸的心思,贫道便能让你生不如死。”
只一瞬,天地又开始运作、流转起来。
仙人跪在地上,冷不防地再次呕出血来,一把似撕开万物般的飞剑横空而来,延寿立时已站至其身后,只用两指便将此剑夹住,剑柄铮铮作响。
延寿瞥了一眼剑柄,冷笑一声,“当真是毫无新意!”
长剑猛地被收回,一人翩然而落,稽首道,“星君,还请手下留情!”
延寿蹙眉不悦,扭了扭头,发现仙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似笑非笑道,“你来得可巧!”
“贫道手中事刚处理完,便汲汲前来,还请星君移驾昆仑,有要事相商。”
“镇妖塔?”
“正是!”
夜深了,书房内还点着灯。
“殿下!”一人忙不迭地走进内院,云临连头都没抬,问了句何事。
“殿下!王司徒没了!”
“什么?”云临一惊又一怔,“王其亨?”
“是!”
“王司徒昨夜卧在书房,今早婢女来服侍起床洗漱时,发现王司徒的尸体倒在血泊中。”
“死因呢?”
“被切掉了半个脑袋,手法极其利落,属下猜想是……”
“定苍?”云临皱皱眉头,“凡事得讲证据,不得随意揣度。”
润山锁了嘴,微微抬起了眼,看到云临如乌云密布的神情,又低下头来。
第一个死掉的是裴中大夫裴桦,正八品;
第二个,魏忠曹魏昭,正八品;
第三个,符侍中符先菱,正七品;
第四个,胡侍郎胡忠,正五品;
第五个,李户部丞李夏茗,从四品;
第六个,于侍中于廑睿,正三品;
接着就是今日的王司徒王其亨,从二品,他是第七个。
对于云临来说,这是噩耗,这件事自打交到他手上开始,就如同无底洞般,洞口被无限地撕开,而且补不了的那种。
父皇那里早已不满,之前因于廑睿之死,难以服众,他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不说,直接被收回代理之职,且在一月内交出结果。若不是他拼了命找回了六弟,怕不是早就因此事而获罪,最令他生气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东宫的那位。
大哥取消禁足了不说,这些日子来,越发乖巧,朝堂上也越发稳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父皇连连称赞。
看来柳培于又教了不少,但前提是大哥得听。
“殿下……”润山见殿下久久不言,墨汁都溅到案牍上了,只得低声唤了句。
“不对啊!”云临似乎想到什么,“郭太守的案子已交于刑部,那月下宫呢?”
润山想了想说道,“此事不知真假,说月下宫早就不是锦霆的了。”
“此话何意……”云临微怔,继而眼神一凛,厉声道,“去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