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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栾州(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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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气清淡,可细细一嗅,倒嗅出了几分古朴沉厚。

单单闻着,便令人想要躬身拜佛,执章诵经。

这是李家惯常用的木香,往往瓷器在入窑前都要点上这么一柱香,以示对先祖敬重,亦是祈求先祖保佑此批瓷器安好出窑。

李家的香都飘到了这儿来,难不成是李家那边出了差错?

李顺琼踮着脚摸黑走进李家窑旁,邱韫之则紧紧跟在她身后,一双如墨的眼睛愈发地融进这暗夜里,像个准备伺机而动的鹰隼。

刚走到李家窑口,一道压低了的声气模模糊糊地传出来:“窑内的火怎么生得这么慢?阿三,你再去添些柴来,要烧得旺旺的!别马虎了!”

那名叫阿三的男人啐了句:“关哥,这李家的窑潮得很,都没什么人来打扫,那群懒货每日偷闲,如今这窑生火都难!”

“你打扫好没有?这件事主家都吩咐好了的,你再磨蹭下去怎么交差?”

那“关哥”吼起来,伸手就给了阿三俩大耳光子,呼呼声极其脆响,听上去下了狠手。

他这么打,却是因为害怕。

孙家平日里展现给另十一家的是一张顶和善可亲的样子,背地里却指不定干了多少腌臜事才让下人如此模样。

阿三立刻跪下来朝关哥连磕响头,哆哆嗦嗦道:“关,关哥,这窑我立马打扫好!马上能生火!”

“为何非要用李家窑不可……”李顺琼低声喃喃。

他们此举,是想用李家窑烧什么吗?

烧什么……

她脑袋里似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

李顺琼不敢惊扰里面的人,只能捂着嘴巴转过身,朝邱韫之轻轻招手,示意他弯下腰来。

她凑近他的耳朵:“他们要在李家窑烧那青花银蝶扁碗!”

她的声线已然压得极低,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往日清亮的眼睛里如今含满凝重之色,李顺琼一说完便紧紧抿住嘴巴,转身欲再去瞧里面情况。

邱韫之率先一步拉住她的手。

手里的凉意瞬间让李顺琼冷静下来,她一点一点低下头,盯着二人双手交握之处。

此时里面的声音再次飞出来。

“关哥,火生好了。那宝贝呢?总让弟兄们见见它最后一面吧?”阿三央求着,走到关哥面前谄媚地递上一两银子。

后面零零散散地又起了几个应和的声音。

单听声音人还不少。

关哥瞟了那陆续被递上来的几两银子,终于从椅子上站起身,吊儿郎当道:“行,既然这宝贝马上要变成一团泥灰了,就让你们看看。”

“我去帮你取回来。”

邱韫之挪开目光看向窑内,他眼睛微眯,似在确认猎物。那把长剑也好似主人一般,阴狠锐气尽数露出,剑身不被光所照,即会因暗而生,此时它通身漆黑,仿佛有丝丝血腥气从剑身冒出,钻进空气中。

他缓缓松开李顺琼的手,走进李家窑内。

邱韫之没来正人君子那一套,直接甩出五六把短剑直直朝那几个小喽啰的双腿而去。

在短剑狠狠扎入他们血肉中时,一把长剑已然端在了“关哥”的脖子上。

关哥手里还拿着那木盒,一双手抖得如筛糠般,那青花银蝶扁碗马上就要被他抖掉。

李顺琼随着邱韫之冲进里面,眼看着那碗即将落下,她立即跑到关哥身旁想拿那碗。

关哥见她一个女子,冷哼一声,伸出脚就想踹她。

李顺琼转腰避开他毫不留情,使了狠劲的脚。一手抓着青花银蝶扁碗,一手抽出短剑,朝关哥腿上死力扎去。短剑没入他的腿,直至顶到剑柄。

关哥痛嚎一声,刚想伸手捂腿,那把冰凉的剑身却紧紧贴着他的下巴,叫他进退不得。

其余的小喽啰都捂着腿在那嚎叫,唯有关哥叫得最凶,他一双眼睛瞪得通红目眦欲裂,一边喘着粗气儿,一边死死看着李顺琼:“你是谁?”

李顺琼小心翼翼地将那青花银蝶扁碗抱入怀中,仔细检查是否有破损,对那关哥的话充耳不闻。检查完后更是直接将那把短剑从关哥腿上拔出来。

关哥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腿来回滚动哀嚎。

他的衣衫本来就脏,一滚更是将那些泥巴和窑灰全染到身上,头发上,脸上。常年待在窑旁,他五指枯瘦黑黄,死死地抓着地扣出了道道血迹。

李顺琼看着他那样子,心里泛起了堵:“本是一双做陶艺的手。”

她难免觉得有些可惜,当初观孙家窑时,这关哥正在拉坯,手法娴熟利落,拉的型既稳又准,一看就是练了多年的老手。

不过对李家存了歹心的人,她也仅止步于可惜了。

她端着那只青花碗,没来由地觉得沉重。

李顺琼刚刚看到清清楚楚,这关哥的手即便刚刚抖成了筛子,也在勉力稳住青花银蝶扁碗避免它落下去。

可他竟愿意将它扔进窑里烧了?

李顺琼背过身去,蹲在添柴口欲去灭刚刚烧起的火。所幸这个窑潮湿久未打理,即便烧起来了,火势也不大。

“我猜猜。”

她起身打开四周门窗,任由夜晚的冷风窜进来扑灭窑火。

“整个栾州能引起天子注意的,只有我手中这只青花银蝶扁碗吧?”

“你们偷走这碗是想用李家窑烧毁,然后一举栽赃到李家身上。虽然旁人无法理解李家偷了这碗还要烧毁之理,可这宝贝碗确确实实是在李家窑被毁的,更何况栾州的李家势单力薄,即便出了事重州李家也不能马上赶来,李家只能百口莫辩,还要接下偷走郎家御赐之物的罪名。这样一来,重州的李家也会因此被祸及,到时候你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李家踢出十二家了。”

“我说得可对?”

李顺琼缓缓摩挲着那碗,笑吟吟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几位:“你们对李家可真是忠心哪。”

几个人没一个人吭声的,都在捂着腿上的伤口。有的瞪着邱韫之,有的则瞪着她。

她长叹一声,瞅见火势愈小,便向邱韫之道:“这郎家的宝贝也拿回来了,走吧。”

二人走到门口,李顺琼突然“啊”了一声,跑回窑前尊台上,对着那三炷香恭敬躬身:“各位先祖,还望不要怪罪我……”

她话音还未落,趴在地上的几人中突然有一人猛跃而起,拿着邱韫之刺他的短剑朝邱韫之刺去。

李顺琼大惊,连忙抽出那把已经被擦拭干净的短刀向他掷去。

可那人走了几步竟不动了,拿出一包粉扔到邱韫之身上。

邱韫之虽然已经快速避开,但还是有少许白沫落在他身上。

那人却是实打实地被短刀再次扎中,连吐好几口鲜血。

可还没过几秒,邱韫之的脸突然迅速变红,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他无端扬起笑,朝李顺琼走了几步,可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李顺琼感觉跑过去扶住他,空出一只手来抬起他的脸,便见他脸蛋通红,浑像在沸水里煮过一遍。

“致尧?致尧?”

她连喊了好几遍,可邱韫之只是晃了晃脑袋,傻乎乎地朝李顺琼笑。

李顺琼伸手覆上他的额头,仍是冰凉冰凉的,不是发烧。

“你给他撒了什么药?”李顺琼盯着他,厉声道。

“银山楼……”

邱韫之突然闭着眼睛道了句,手里还紧紧攥着李顺琼的外衫。

李顺琼却莫名懂了这句话。

她抬眼,两道眼神宛如有实质一般射出:“你是银山楼人?”

那人冷笑一声,即便趴在了地上,他伸手指着邱韫之:“我将死,只是这银山楼的解药你也得不到了,怕是要耽误了邱宗主。”

“从此大名鼎鼎的邱宗主,会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

李顺琼心下凛然。

“你要如何才给解药?”

“不给!”他朝地上又猛吐一口鲜血,挤出一副阴森森的笑意,“我活不了,他也别想好过。”

那人的头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地上。他面目扭曲,眼睛仿若要瞪出来,随后嘴角溢出了丝丝鲜血——咬舌自尽了。

李顺琼心急如焚地扶起邱韫之,他头一弯,软绵绵地倒在她脖颈处,呼吸间气息绵长,扑在她脖上,已然睡去。

“睡着了?”李顺琼低声唤他,可他睡得熟,只是眼皮微微一动,便又继续睡去。

她转身欲离开,陡然想起什么,转身向那关哥道:“如今青花银蝶扁碗已在我手里,我若是拿回去还给李家,必然是功劳一件。我大可以直接说是孙家搞的鬼,孙家从此名声大跌,你们也活不了。若是不想被拆穿,便从此噤声,顺便把这个人处理了。”

李顺琼指向地上那个已经死去的银山楼的人:“此间关系,你们自己掂量。”

话毕,她一手拖着邱韫之,一手端着碗,缓缓向城内走去,只余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好在郎砚观一早便派人在城门口候着,只等他二人回来。

李顺琼将那青花银蝶扁碗交给郎家的管事后,便扶着邱韫之上了马车。

郎砚观正坐于马车中。

他看见邱韫之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窝着身体靠在李顺琼身上,奇道:“他这是怎么了?吃酒啦?”

李顺琼斜睨了郎砚观一眼,没好气道:“孙家里面有银山楼人,给他撒了一种不知是什么的药粉,说是会导致他痴傻。你快看看,可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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