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傍晚，小镇相当热闹，尤其是沿河一带的路边步道上，坐满了喝茶的人群。

夕阳落到河面上，霞光反射到河边熙来攘往的车流中，真实又虚幻。

白鸦闲不住话，看着窗外的路牌，问朱鹮道：“师父呀，巴池镇的名字有由来吗？”

他在丰都呆了十来年，跟着朱鹮在外办事也有好几年，知道南方这些村镇的名字大部分都有故事由来，有些与地理有关，有些与传说有关，反正多少都牵扯到那方面的说法。

每次朱鹮的解说就是诸多知识点，令他受益匪浅。

没想到这次他师父却踟蹰了一下：“我也是头一次到巴池镇来，只听说这里特产水果，早春桃和乌早樱桃都很好吃。”

“……那，那那等会儿我们买点来尝尝？”白鸦没想到他师父还挺嘴馋。

“好啊。”朱鹮毫不矜持地点头，“还要吃火锅，嗯，抄手、小面、梁山鸡、串串香……”他报了一堆的重庆特色美食。

“……”白鸦只觉得对自家师父的了解太流于表面了，看起来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竟然还是个吃货人设。

“好不好？”朱鹮还要询问他的意见，那双璀璨的眼睛在夕阳晖照下格外真实。

面对这样的朱鹮，白鸦还能咋办，当然是宠着他师父呀！

“师父你说吃啥就吃啥！”他一锤定音，“徒弟请客。”

“我有钱，我请你。”朱鹮还挺客气。

“行行行，好好好，师父财大气粗包养我呗。”白鸦就觉得特喜欢这样的朱鹮，“合着师父你来一趟巴池，什么都没准备，就查了美食攻略呀。”

朱鹮抿了抿嘴没说话，只是笑弯了双眼。

这时的白鸦根本不知道，他就是朱鹮的人间烟火。

萧威威家在巴池镇一个偏僻的老旧小区，是八十年代的厂区宿舍，靠着巴池镇旁的一座丰翠小山丘。

朱鹮开车进去的时候，小区居民三五成群正在院子里纳凉打牌。

“真悠闲啊。”

白鸦看着就想起了鬼邪派之地的生活——下课以后，他就去做饭；和朱鹮吃完饭以后，会一起在双桂山里散散步，偶尔也去丰都县城里逛一逛街。

“你哪儿来那么多生活感悟，看那边。”朱鹮停好车，隔着前档玻璃指了一幢不远处的老旧楼房。

白鸦定睛一看，那幢靠着山壁的旧楼楼顶上盘旋着一团阴雾。这阴雾相当稀薄，笼罩的范围也不大，可大老远就能闻着一股子明显的腥味儿。

“那是什么？”他惊讶地跟着朱鹮下车，往那边走去。

“你先看看，还有别的发现没有？”朱鹮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像是受不了那股腥味儿。

白鸦在当初夜宿坟场时就被朱鹮开了天眼，这会儿凝神往那边看去，就发现那幢旧楼的楼脚缠着几根细细的黑线，线条还蜿蜒散发着浅淡的阴气。

“难道是魂线？”魂线是鬼邪派独门手段提炼的一种追查之物——人有三魂七魄，七魄有能量，三魂有意识，彼此之间能够相互牵连。鬼邪派一般在追踪和搜查的时候，会将人的一魂抽出，用秘术炼制，用以寻找另外两魂所在。

“你再想想清楚，要是再不答对就抄书一百遍。”朱鹮提醒道。

白鸦不料随堂测验说来就来，撇了撇嘴：“魂线没有味道，不然会招来阴差和噬魂兽。”

“还有呢？”

“……魂线不会是黑色，更不会好几缕一起出现。”白鸦继续搜索自己的知识存储。

朱鹮这才点了点头：“而且魂线是我们鬼邪派独门手法，我没接过这种单子，你也没接，其他就没人会了。”

白鸦点头。鬼邪派有一个接单系统，日常由绿双喜进行客服维护，但确定接单某起业务还需要朱鹮专门设置的密码确认。

“那既然不是魂线，又会是什么呢？”白鸦又问。他从来没见过面前这种情况，尤其是那股清晰的腥味儿，闻起来不算鱼腥味，也不像血腥味，却相当冲鼻。

他看了看周围对着他俩打量和指点的小区居民，见他们似乎毫无察觉，奇怪道：“他们好像都闻不到呢？这股腥味儿是只针对我们俩吗？”

“是针对天眼。”

师徒俩说话的当头，已经走近了那幢旧楼。

白鸦终于看清了那几根散发腥味儿的黑线——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黑色甲虫，首尾相衔，密密麻麻地排着队往楼上某扇窗户里涌去。

“卧槽，这啥玩意儿？”他头皮发麻地看着这些甲虫破土而出，才反应过来那股腥味儿就是土腥味儿，还不是来自一般的浅土，更像是在墓葬里埋没了千百年未见阳光的腐土味道。

朱鹮的表情更加难看，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而是带着白鸦径直上楼。

黑色甲虫成群结队涌进的窗口，就是萧威威的家。

萧威威家里没人。

据邻居说，萧威威当了大明星以后，就把父母接出去了，在大城市买了新房定居，这边老房子就一直空着；上次还看见萧威威回来住了一两天，只是几乎没再见过萧家父母。

白鸦冒充记者找邻居们打听萧家情况回来以后，就看见朱鹮站在萧威威家的门口，神情难得如此严峻。

“这……这究竟是什么呀，师父？”白鸦隔着厚重铁门都能闻到那股腐烂的土腥味儿，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没见过这种架势，更对那一溜的甲虫感到发憷。

“恶心东西。”朱鹮的脸色十分不好，站了半晌，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将手掌贴到了铁门上，旋即收了回来看了看，“我们晚上再来。”他带着白鸦先回了车上。

车开出了这个老小区，白鸦的鼻翼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土腥味儿，令他恨不得赶紧远离这里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巴池镇并不大，离开老小区没多远就是一条繁华老街，晚餐饭菜的各种香气飘了满街，馋得白鸦突然肚子咕噜一响，“……”

“噗。”朱鹮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紧绷的神情也松弛了，下意识宠溺道，“这么晚了，我们先吃饭吧。”

“师父真好！”白鸦尴尬之后欢呼一声，早就掏出手机查询美食点评网，选定一家看来生意不错的小馆子，点了两荤两素的三菜一汤。

朱鹮洗了手坐下来，有点惋惜道：“我以为你会选火锅呢。”

“火锅味儿大，等会儿影响我们去办事。”白鸦拆出了碗筷用茶水洗了又洗，还安慰道，“等这里事情告一段落，咱再选个口碑火锅好好吃一顿哈，到时候徒弟请客！”

嚯，小徒弟考虑得这么周详，就算再没有胃口，朱鹮感觉自己都能多吃一碗饭了，更是不愿意再想起萧家那腥臭之物，以及他所知这背后的某股势力……主要还是不屑。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白鸦已经成长到让他足够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