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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怀璧其罪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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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桑竭力摆脱毕蒙的纠缠向屋内跑来,见众人一拥而上,想要从毕菱手中抢夺诗稿。

毕菱看着他们逼近时凶狠狰狞的面孔,左手高举烛台,右手将诗稿逼近火焰,高声呵斥:“往后退——”

在毕荀眼里,她手里握着的是价值万金的宝贝,“诗坛圣手”毕渊的遗稿不知有多少人争相收藏传世!

他不敢轻举妄动,示意仆从后退,口中却不肯罢休:“阿姐莫要冲动,阿耶的诗稿可不能随意毁损,否则该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毕菱怎会听不出他“好心提点”之下暗藏的威胁恐吓,反问道:“我可从未说这是阿耶的诗稿,你怎知不是我的手笔?燃成灰烬之后更是分辨不出,你说是也不是?”

她说着,将纸张又贴近蜡烛一寸。

一旦稍有偏差,火舌就要舔上去了!

毕荀不敢去赌,他阴沉沉地盯着毕菱,琢磨着如何能让人扑上去打翻烛台、夺过诗稿。

尾随青桑而来的毕蒙看见众人剑拔弩张,笑着打起圆场。

“阿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阿菱妹妹这般好的性子竟也被你逼急了——妹妹,你何苦同他较真?为兄来替你出主意。”

他别有深意地冲青桑抛了个媚眼,暗示让她承自己的情意。

青桑三步并做两步到了毕菱身边,只当没看见这痴肥之人挤眉弄眼的蠢态。

毕蒙看她别过头,心中只当她害臊。

他腆着肚子挤到毕荀和毕菱两人中间,摆出做兄长的架子来。

“阿菱莫要胡闹,烧着手了可如何是好!”毕蒙抬起手虚指向烛台,又弯折手臂点了点毕荀,“阿荀也是,怎能闯进长姐闺房?没规矩,快向你阿姐赔不是。”

见毕荀梗着脖子,毕蒙暗骂这小子转不过弯。

他一把扯过毕荀的耳朵小声道:“低个头,其余交由我来劝。”

毕荀一想,阿娘也交代了自己莫要逞能,多仰仗两位兄长——诶,长兄呢?

他挣脱开次兄拧着耳朵的手,回头张望,没瞧见长兄、长嫂的身影。

吴氏方才一见里面闹起来,就拽着丈夫远离是非之地:“磕着碰着还是小事,真将房子点着了,又要数落你做老大的不是。好事沾不上身,坏事还不躲远点?!”

毕荀悻悻回过身,不情不愿地冲毕菱作了个揖:“阿姐,是我不懂事,冲撞了阿姐,望阿姐海涵。”

毕蒙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这才懂礼数。”

说罢,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毕菱:“一人退一步,阿菱妹妹的手不酸吗?青桑,去,接过烛台。”

青桑见他竟支使自己做事,顿觉可笑。

她一面抬起衣袖替烛台挡风,以免被吹熄,一面不疾不徐地说:

“强闯进来的是你们,逼着人退一步的还是你们,正话反话都叫你们说了,我家小娘子不过烧几张纸罢了,你们也要啰嗦?”

她讲话不似妹妹青杏那般明晃晃扇得人脸疼,却是绵里藏针。

毕蒙、毕荀兄弟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神情似乎还算冷静,仆从们也都退到他们身后。

毕菱见局势稳定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说到底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女,即便有青桑她们相助,也架不住毕家群起抢夺的架势。

她绝不能陷在此处,这脖子上的绳索得暂且松一松,留出转圜的余地。

“你们统统出去!先去请叔父来,诗稿的事轮不到你们做主!”毕菱命令道。

毕蒙和毕荀相视一眼,心中都在暗笑她天真单纯,竟还指望他们的生父来替她一个侄女主持公道?!

于是,毕蒙连声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同阿耶讲,你先放下烛台。”

他们先后退了出去,毕菱跪坐在书案前,背后是涔涔冷汗。

正在此时,青杏从陆家回来了:“小娘子,我方才见一群人从咱们院子里出去,发生了何事?!”

青桑在妹妹耳边低语几句,见她皱起眉头正要张口痛骂,青桑连忙截住话头,问道:“陆家主母可有托你带话?”

青杏连连点头,走向毕菱:“主母收到信笺和礼物直说‘有心了’,恰巧今日陆家大郎休沐在家,也很关心小娘子现下的处境。”

青桑看毕菱皱起眉头似在回想,说道:“大郎是主母的长子,名‘贺年’,如今任从八品上的右拾遗,是陆家年轻一辈中最有才干的。”

毕菱想起来了,陆贺年比自己要大七八岁,难怪没什么印象,当年自己年幼还在同陆逢春玩闹,他已经入国子监读书了。

“贺年表兄想必已娶妻生子,迎娶的是哪家千金?”

毕菱刚问出口,却见青桑欲言又止,青杏跃跃欲试。

她看向青杏:“放心,我不会外传。”

青杏如蒙大赦,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奋:“大郎君与永宜公主极为投契——永宜公主是先皇后所出,如今正在道观修行。”

难得青杏如此“含蓄”,好在毕菱并非不谙世事:原来这大表兄竟是公主的相好!

兴许因为陆家是没有根基的庶族,纵然陆贺年芝兰玉树,深得公主欢心,也没有尚公主的资格。

“公主为何身在道观?”毕菱问道,她前日在丧仪上听见有人议论此事,却不知缘由。

本朝曾有过公主修道的先例,或是因笃信道教,或是体弱多病、祈求绵延福寿,抑或是丈夫离世后避世索居。

毕菱的印象里,永宜公主应当只比自己年长三四岁,不像是因为这些缘由进入道观修行。

青杏只摇了摇头:“说是为先皇后追福,可先皇后已离世数年,永宜公主是去年才修行。”

青桑适时开口:“去年回鹘使者入京,请求赐公主与回鹘可汗成婚,永宜公主因拒婚才入清都观。”

毕菱缓缓点头,当时她与毕渊正在北地,和亲的队伍还从邻县路过,好似是韦贵妃的长女崇清公主嫁给了回鹘可汗。

永宜公主虽是嫡出,但先皇后早逝,又无兄弟撑腰,唯一能仰仗的就是皇帝的宠爱。

相较而言,崇清公主的生母韦贵妃出自京兆韦氏,正当盛宠,她的兄长魏王又是在世皇子中最年长的,竟未能避开和亲。

不知这其中又有多少不可言说的争斗谋算……

“总之呢,大郎仕途平顺,可婚事就此耽搁了,家主和主母都为此发愁——高门贵女不愿与人分一半枕席,庶族女郎不敢和公主抢人。这两年登门的媒人都只说逢春小郎君的婚事,绝口不提大郎。”

青杏说着还将手背交叠拍了拍,一脸无奈。

无论是高门还是寒门,都不愿让女儿趟这趟浑水。

毕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将话引回到陆家本身。

“按说我应当亲自上门拜谢姨母,只是如今身带重孝,不宜出门。自我回到长安,只有姨母一家怜惜眷顾,此番恩情绝不能负,今后无论年节还是生辰升迁,你们记得留心提点我,切不能失了礼数。”

青桑姐妹点头应下,两人自然乐见她与陆家亲近,否则她们夹在中间也会为难。

待毕菱睡下,姐妹俩头碰头商量着该如何应对毕泓一家。

这一夜,毕菱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风雪漫天,她孤身一人在山中羊肠小道上。

身后的黑暗之中似有山鹰呼啸,猛兽盘踞,她不敢回头,只能抱着双臂蹒跚而行。

远处出现点点星火,她却怕是幻觉,要诱她坠入山崖、跌下深涧。

每迈出一步,她的腿脚都在发颤。

今夜于毕泓夫妇也是一样辗转难安。

张氏心中恼恨毕菱这丫头看着软弱,今日去了两趟都没能奈她何,若是明日丈夫再泄劲,二房的脸都丢干净了!

她嫌丈夫翻来翻去将被卧里的热乎气都敞出去了,没好气地蹬了他一脚:“你们一家都是姓毕的,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说都不为过,摆出你家主的威严来!”

毕泓坐起身来叹了口气:“她一个不晓事的半大姑娘,明日我该如何张得开口。”

张氏听出他不愿去做恶人,忿忿道:“大郎想换个好差事,二郎到了议亲的年纪,三郎又要入国子监读书。不操心自家儿郎,倒有闲心去怜惜那软硬不吃的侄女,有你这样做阿耶的?!”

“可……可她到底是我兄长的独女……”

“她留着那些钱财和诗稿又有什么用?将来三郎做了大官,她做姐姐的不是也有了倚仗?况且我们又不是不管她的死活——我娘家侄子今年十六还未议亲,正好热孝里嫁过去,省得再拖三年。”

张氏已盘算好了,今日毕菱口口声声说自己未出阁嫁人,便可替弟弟掌管长房钱财,那就将她嫁出去!否则还要在家中白吃白喝三年。

毕泓一听,似吞了只苍蝇一般:那侄子生得鼻歪眼斜、口齿不清,毕菱纵然姿色不佳,也不至于落得嫁给这样的男子。

可他又不敢拒绝——指摘张家人简直像戳了妻子的脊梁骨,她必得跳起来骂到自己滚出房门。

他叹了口气,缩回被子里:“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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