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戎上前一步，轻轻搭上裴阑的肩膀。
虽然他俩八字还没一撇，但不妨碍他心中向往有那一撇，对不对？
无人在意的头狼柏洛终于从跪下的姿势站起来，碍于裴阑的面，忍住了对柯戎翻个白眼的冲动。
月圆之夜的狼人受血脉影响，外貌上会出现程度不一的返祖，性格上会更加好斗。
狼头人身尚且算是人类喜好的一种，人头狼身则不会太美观，更不必说半身是人半身是狼，或只有四肢变成另一物种的返祖类型。
所以他们会以种群为单位，离开人类社会，在郊外活动。
但偶尔会有族人落单，在荒郊野外极其容易发生危险。
他看着裴阑，耳尖轻轻抖动，目光热忱。
“我是柏洛，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十年前的一个满月之夜，是您将我从大皇子的刀中救下。”
“记得的。”
那时的柏洛在月圆之夜还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完全变成了一头狼。大皇子以为他是围猎的猎物，一箭射中。近臣围簇着赞美皇子的英勇，大皇子被夸得心情愉悦，要将狼斩了分食。
在柏洛讲述这些往事时，裴阑总是不咸不淡地应着。比起热情的狼人，他的反应会有些冷淡，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傲慢无礼。
他只要愿意倾听，就是讲述者的荣幸。
“是您认出了我的种族，大皇子屡次挑衅您，您还愿意为了我与他决斗……”
裴阑只是公事公办：“你身处北方六城，是我的子民，不会让你在我的土地上受到伤害。”
柏洛再次赞美了裴阑一通。他提到：“您要去地下城拜访卡俄斯大人吗？他在有人入境时就察觉到了，所以我们才这么快赶来管控外来者。”
说“外来者”一词时，柏洛刻意看了柯戎一眼。
柯戎毫不在意他的排外，只是不动声色地打断他们的叙旧：“时间不早了，快赶路吧。”
“你也不希望，我们的‘新月’，今晚在荒原上听着采油机的声音入眠吧。”他笑得完美无缺，话更是让人挑不出错处。
柏洛点头：“是这样。”
他对裴阑恭敬道：“普路托大人，请允许我做你的载具。”
下一秒，柏洛从野性的黑皮青年变回便于奔走的狼的形态。
柯戎面色不改，却忽然攥紧双手。
他忘了一只手还在裴阑肩上，青年吃痛，微微缩了一下。
裴阑低声问：“什么毛病？”
柯戎回神，很小幅度地给他揉肩膀：“抱歉。”
“对了。”裴阑忽然说，“好累。”
刚才那声口哨中掺了魔力，以至于他现在很快就“饿”了。
他看着柯戎的大动脉：“我今晚能吃点吗？”
柯戎欣然答应：“当然。”
被依靠的感觉实在太令人舒爽，大大满足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柯戎放在人肩上的手忍不住开始乱动。
一群狼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交流。变回狼的柏洛看着柯戎有些越界的动作，嗷了两声，面前两人并不能听懂。
边上人头狼身的族民还拥有着人的声带，尽职尽责地转述：“族长说：先生，请你自重！”
柯戎彬彬有礼地回道：“哦。”
他放下手，对裴阑说：“去吧。”
“我以为你看他很不顺眼，不会让我靠近他。”
裴阑走去柏洛那边之前，凑在柯戎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他并非对他俩之间的敌意丝毫未觉，但他的确不太清楚敌意的来源。是因为找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吗？
柯戎欣慰地表示：“你能发现我和他合不来，已经让我很感动了。”
“他是头狼，坐他身上会更安全。”
柯戎对被裴阑坐着的头狼相当不屑，认为他这辈子能走到的最高位置，不过就是做裴阑的坐骑。
“柏洛族长，”柯戎很有礼貌地询问，“我坐哪里？总不能让我徒步过去，我会迷路的，而且普路托暂时还不能离开我。”
柏洛：“嗷？”
他扭头看向自己背上坐姿端正优雅的裴阑。
帝国新月，你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最为强壮的头狼已经搭载了裴阑，不过体力稍次一些的狼，载柯戎也绰绰有余。
刚才人首狼身的翻译官站了出来。
被一张人脸看着总令人觉得怪怪的，但眼下并不容柯戎挑三拣四。他小心翼翼地坐上狼背，努力让目光不停留在人形的头颅上。
族群中的一半跟着他们去地下城，另一半继续巡逻边境。
一路上，柏洛似乎想与裴阑多说两句，就在他提出他想把头变成人头时，裴阑制止了他。
不了，有点太猎奇。
翻越两座丘陵再驰过一片荒原，遇到的第三座丘陵的南侧，就是地下城的位置。
狼群将他们送至地道门口，便准备返程，期间柏洛还依依不舍地看了裴阑好几眼。
待狼走远后，柯戎幽幽喟叹：“这样忠诚的子民，我们普路托大少爷还有多少呢。”
裴阑：“？”
怎么又酸了。
地道两侧的灯在有人经过时，会自动亮起照明，人走远时又自动熄灭。
柯戎回头看了眼漆黑的来路，又看向面前漆黑到仿佛没有终点的地道，评价：“当地领主……很节约。”
又拐过一个弯，四周变得亮堂起来，看来是到了宫殿。
门边站岗的骑士认出裴阑，询问他们的来意。
裴阑：“来拜访卡俄斯先生，并且借宿一晚。”
“大人在内殿，请进。”
大门应声开启，里面是条灯火通明的宽阔长廊，夜明珠镶得都快比无妄海底下的异种多了。
柯戎：“我决定收回那句说他节俭的话。”
原来只是肥水不让外人看。
裴阑似乎是想笑，但忍了一下，只留下眼底有零星笑意。
长廊尽头的大门由两侧的骑士开启，两人走进富丽堂皇的内殿，殿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阿曼德·卡俄斯。
一位传奇人物，既不属于新月派也不属于满月派。拥有的领土多达三个城市，北方六城中的比利弗，与南方七城中的萨尔加、沃科曼，皆为至关重要的矿业城市。
“卡俄斯先生。”裴阑称呼他。
中央主位上的男人一头卷发，眸色猩红，勾着唇角，姿态优雅地自阶梯上缓缓走下。
他的优雅似乎是后天训练的成果，他身上血与铁锈的气息太重，昭示了他曾经的野蛮与恣意。
“小普路托。”
“还是说我该相应地称呼你为阿比索斯少爷。”
卡俄斯故作出一些失落。
“明明前些年，你还亲密地叫我‘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