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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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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去临市一家私人鱼庄吃了顿大餐,回来后已经过了下午五点。本来花不了这么长时间,奈何文郁被褚庭风怄得心气不顺,吃饭时都在甩脸色。褚庭风妥协,主动挑了大半小时的鱼刺儿,文郁这才找回了点当小老板的得意来,勉强顺了心意,展了脸色。

七点左右有个晚宴,文郁兴致缺缺,但应人在先,不好放人家鸽子。只要想到圈子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和游堇川的关系,文郁就有些头疼。圈子内对这类消息的传播是相当隐秘而迅速的,加之游堇川近日的行为根本没想着遮掩,出差都带在身边摆明了就是在高调示爱,这群人不可能不知晓,只有他这个当事人被蒙在鼓里浑然不觉。文郁很烦,撕扯开一段长期感情所附带的长尾效应是最麻烦纠葛的,他自觉避不开相关话题的问询,加上他对那些从角落投射过来的打量视线很敏感,今晚铁定是个糟心夜。

收拾行头的过程中接到了兰霏的电话,大小姐在对面装神弄鬼了半天,要文郁猜猜会有什么好消息,文郁配合地给出了几个不咸不淡的猜想:“比赛得奖了?还是兰叔决定放开对你零花钱的管制允许你买直升机泡alpha了?”

兰霏在那头狂笑了一通,一边说比赛得奖那是应该的事,一边又说她爹哪天要真能这么开明她绝对第一时间邀请文郁和一舟来坐直升机感受私人订制的高天风景。

兰霏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开心果,有她在的地方就是阳光铺满、阴霾尽散,文郁也跟着笑了起来,要是她和一舟在自己身边该多好,起码能帮着自己骂骂褚庭风这个嘴贱的吧。

“所以是什么好消息?别吊人胃口了,赶紧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嘿嘿,”兰霏趴在案台上,电话这头的文郁都能听出她语气里藏不住的开心,“你知道一舟的婚约撒,那边有动作了,叫一舟回去一趟,我寻思着我近来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就跟老师请了个假,宝你马上就能见到我们啦~”

“真的?”这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自兰霏出国学音乐、一舟出国读工程之后,他们已经将近两年没再见面了,日常就是视频聊天,但碍于时差与生活节奏的不同频,文郁能清晰地感受到三人之间的疏远,这个事实总让文郁感到惆怅,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怎么这么急?一舟才21,覃家那位,我印象中也只比一舟大三岁吧。”方家与东南沿海的覃氏有订亲的约定,两家长期以来关系紧密,这波联合也是强强合作,很明显的商业联姻。虽然很早就听一舟那边提起过,文郁还是有些意外,一舟比他还小一岁呢。

“嗯呢,我也是刚才听一舟跟我说的,方爷爷那边叫他这阵子抽空回一趟国,覃老的八十大寿要到了,听他们两家长辈的意思是打算把婚先订了,讨个吉利。”

文郁微微皱眉:“会不会太早了?这么急吗?”他们三个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玩伴,文郁和兰霏的性格都是比较张扬外露的那一挂,只有一舟是安静内敛的,并不擅长表露情绪,小时候被人欺负了,还是文郁拉着兰霏一起去讨的公道。

“没办法的事,如果我那个未婚夫没出意外的话,大抵我也已经订完婚了。以前我只要想到这个婚姻,就怎么也睡不着,可能尘埃落定也是解脱的一种方法吧,逃不掉的。毕竟咒覃家少爷出车祸好像也太歹毒了。”

兰霏说得不错,商业联姻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十分常见,身处其中的人甚至已经摸索出了在这种空壳婚姻中的处世哲学。文郁是难得的因为备受宠爱且家世显赫而无需凭此点缀门楣的个例,外界盛传文含章疼爱孩子,也绝非空穴来风。

“所以你们几时能回来?我去接你们,包风光、包大排场。”

“哎嘿,下周吧,出发前我给你打电话,mua!”兰霏夸张地隔着电话传来一个飞吻,顿了两秒后才又开始探头探脑地询问文郁的感情问题:“宝,你别难过,等我回来!替你教训那个不长眼的混蛋,不啐他两口我真是不解气!”

文郁笑,好不容易扬起来的语气又带上一层黯然低沉了下去:“已经解决啦,我们不聊他。”

“啊?哦。”兰霏显然有些意外,他们早上才打过视频,没想到24小时还没过去,文郁就已经快刀斩乱麻了。

“看你这几年尽心尽力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得缓两天呢,没想到这么高效率。”

“大概也是因为,确实累了吧。其他的,等你们回来详聊~”

“嗯哼,好嘞,隔空抱抱我的好郁宝,你是最棒的!”

因着兰霏的这通电话,文郁神清气爽的模样一直延伸到了晚宴开场。这个晚宴是A市一位政要的升迁礼,因着各项规定的掣肘不好操办得太过铺张,邀请的人也不多,基本都是A市数一数二的人物。文郁是代表文氏来的,上周他接到他哥费劲心机打来的电话,听到要求后二话不说就是拒绝。他最讨厌这种聚会了,还是跟当官的打交道,那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文郁本能抗拒,再说了他本来也想着把这个好不容易收工换来的晚上留给甜蜜的约会。文翊听后冷笑一声,威胁他说敢拒绝就把文郁小时候一张一张收集来的、放在老家的定制卡牌全烧了,文郁震惊于他哥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这么幼稚,差点又气成了个河豚。手法低劣但效用明显,文郁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发誓下次回去一定要把那个柜子里的家伙什搬走,决不能留把柄在文翊手里。现在想来文翊是早有预料,他看不惯游堇川很久了,巴不得文郁早点斩断念想做得再干脆些。

文郁生得美丽,在这样众宾欢酬的场合里还是有着让人呼吸一窒的魔力,此时望着面前这位有些眼熟的男人,挑了挑眉。

端着高脚杯的男人扬了扬手中的红酒杯,张口是温润的声音:“我能坐你旁边吗?”

长得不赖,文郁一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一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通,回忆起了这位大概是A市市长的侄子。

“我叫何明曜,文先生幸会。”

是这个名字,文郁垂了垂眼睫,低头抿了一口红酒。

何明曜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中途好几个人过来和文郁碰了碰杯,他也只是保持礼貌的微笑和得体的寒暄,除了眼神让文郁有些不适外,这个人整体还算知分寸。

过来的人里面有两个是文郁的中学校友,旁敲侧击地提到了游堇川明天的生日,跟演双簧似的一唱一和,文郁都嫌她们累得慌,直接给了看客们乐见其成的反应,答曰:“不关我的事,不参加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何明曜偏头看向他的动作更明显了,打探情报的两位姑娘也“哦”大了嘴,干笑着离开。

不一会儿文郁就能迅速地感受到四周看向他的眼神更密集了起来。

如坐针毡。

文郁很烦,他哥是真喜欢挖坑给他跳,下次家庭聚餐可别想自己给他好脸色看。文郁往不远处看了看,邀请文氏的女主人此时此刻被围在客人中间脱不开身,至于本次晚宴的核心男主人公……肥头大耳笑得不亦乐乎,文郁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一旁久未开口的何明曜终于抛出了落座后的第一个话题:“文少爷久闻不如一见,真人比我想的还要有趣些。”

既然走不掉,只有随便打发打发时间了,文郁识趣地接过话茬:“何先生看过我的电影?”

“当然,你出演过的好几部电影都很有名。虽然讨论度最高的是《金枝》,但我个人最喜欢的还是《笼中月》。”

文郁在《笼中月》里出演的是一个戏份一般的配角,那是他三年前的角色——他十九岁,陷在对游堇川的单恋里,与戏中那个求而不得最后投河而死的戏子一拍即合,让文郁甫一登上大荧屏就艳惊四座,获得了一众好评。但无论如何,那时的他还是青涩多过成熟,业界对他在这部电影中的评价也多是“初现锋芒”然而“艺术的完成度并不是靠脸”,及至《金枝》出世,那才是他正式踏入演艺圈的立足之本。

《笼中月》在前年因为主演被爆出影响恶劣的性丑闻事件而遭封禁,目前已经难以在正式的视频软件中搜索到片源,讨论度骤减。文郁有些意外何明曜现在主动提起的居然是这部电影。

有点小聪明,但又不算太明智。

何明曜继续道:“之所以印象深刻,与这个电影的一个传闻有关,不知道文先生有没有听说过?”

文郁一时没回话,《笼中月》这个电影整体氛围压抑,带着浓烈的旧时地方色彩。很多对不上线路的大众评价倾向于“神神叨叨真的看不懂”,怀疑导演洛安这些年因为婚姻生活的不顺大概是要走火入魔了,之前他跟着村民跳大神的视频还上过热搜,即便是一直以来支持他的影迷也觉得他这几年来拍的东西愈加让人心里瘆得慌。

《笼中月》故事线并不复杂,一个被关在废弃羊圈里的哑巴整天咿咿呀呀说不出完整的话,他是个傻的,有六根手指,是个留着长发又不爱打理自己的男人,长年累月乱糟糟的像个画本里的妖怪。他不是没有亲人,但大抵是被嫌弃了,一家子人搬离了村子也没带他走,哑巴就有了另一个称号“拖油瓶”,村民们一边嫌他晦气又一边觉得他可怜,时不时还是端两碗饭给他吃。羊圈护栏不高,门也失修久了,但哑巴就是不走,像是在守着什么容易丢失的宝物。

村子里有几户人家的小孩儿到了顽劣的年纪,跑来欺负哑巴,隔着护栏用小石子儿砸他,哑巴被砸得捂着脑袋乱窜。他本是个成年人,但就像没有家的流浪狗,獠牙失了利,筋骨破了功,失掉所有尊严与底气,自愿成为别人的出气筒。

村里一位身强体壮的木工帮他呵斥走了顽童,转身又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哑巴骂,说他有手有脚,怎么就像个乞丐似的尽等着别人施舍,无论是拳头还是剩饭都照接不误。

哑巴看上去有点委屈,但他还是固执地蹲在自己的羊圈里,窝囊地当着别人眼里没出息的受气包、拖油瓶、大笨蛋。

突然一天晚上,木工发现那群小孩儿没再欺负哑巴了,反而蹲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哑巴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木工心里惊奇,走近才发现哑巴居然在编故事,小孩儿们蹲在旁边通过观察他的笔下动作和神态姿势猜测故事走向,场面诡异又荒诞。木工不觉得哑巴足不出户又不能言辞能编出什么引人入胜的故事来,只蹙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经常在村头槐树下卖糖人和玩具的跛脚老头有天跟木工唠嗑,感叹着说他近来生意变差,孩子们都不来找他买零嘴了,这半个月来最大的一单生意还是小军那孩子带来的,一口气买走了他那里大半的零食,老头问他哪儿来这么多钱,小军支支吾吾地说这是他做好事应得的奖励。

小军是那群熊孩子中的老大,木工近来总看到他蹲在哑巴的羊圈旁边,神态虔诚地看着哑巴编故事。

察觉到事情变得有些诡异,木工在一天下午也带着点心思开始端看哑巴的故事会。那天哑巴讲的戏子投河,木工听了半天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全当打发时间,也没放在心上。

及至又一月末,山里下了场大雪,为给一户有钱人家的老太爷祝寿,村里请来一支表演队,木工吃着瓜子,看着人工搭建的木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子,心下惶然。

戏子美艳,是个男人,右眼下一颗勾人的痣,穿着红红火火的戏服,在雪色映衬下像个活灵活现的妖精。

他和哑巴笔下那个投河的戏子很像,木工告诉自己不能仅凭几点大轮廓断言,只存了点上心的挂念。

然而,戏子就如同哑巴笔下的故事走向那般,结束表演后也没有离开,反跟村里一个已经结婚的男人谈了情,被抛弃,相安无事了大半月,又突然在一个月夜晃晃悠悠沉入了村口刚解冻不久的河底,成了一桩不吉利的憾事。

一夜之间流言四起。

有人称戏子之死同此前村口卖零嘴的跛脚老大爷的死一样太过离奇,那样美丽的人怎么会看上那个黑黢黢的软饭男?定是被什么着了身。近几个月来村口总发生各种奇怪的事,小军那孩子本来身强体壮吃得饱又睡得好,突然开始噩梦连连,几日不见就消瘦了一大圈。他母亲去关心他,只听得他喃喃自语说什么“只能这样了”“这是最后的方法了”“好的好的,真的明白了”……

木工诧异,他看哑巴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来看他讲故事的孩子相继出了事,他却还是在每天固定的时间点拿着根木棍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有别的村民也知道哑巴的那些故事,纷纷说他的确晦气,经常端剩饭给他的几户人家也不再搭理他了,只有隔壁家的老太婆看他可怜,依旧身体力行地扒点饭菜给他吃。

哑巴却是一天天愈加苍白了起来,等到老太太病逝那一天,村民已经看不出他是活人的面色了,都觉得当年他亲人没带他走果真有理由。这些年村里自觉没亏待他,怎会遭受这样不吉利的怨气反扑。

村内吊诡之事屡屡发生,村长迫不得己决定去请大师驱邪,然而就在大师即将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哑巴离开了羊圈,乘着一块竹筏,死在了戏子所死的那条河的正中央。

电影末尾是月夜、竹筏与微动的河水,渔夫在村民惊诧的讨论声里,发现了水底一条死去的白蛇尸体。

电影与大众市场取向完全背道而驰,也与许多奔着奖项去的文艺电影不甚相和。哑巴这个形象既好又坏,很难找到让人共情的点,比较受认可的影评认为这个形象反映了洛安本人对艺术的怀疑,很担心他之后的职业生涯和精神状态。

另一部分冲着洛安独特拍摄手法技巧来的影迷却说不必杞人忧天,洛安的痛苦只会转化成进一步折磨观众的叙事迷宫,可能物极必反惹人反感,但做到极致就很难不称之为艺术大家。

然而自从《笼中月》之后,洛安却像人间蒸发了般,不仅不再更新博客,连电影短片都没再拍了。《笼中月》本身受主演牵累下架,又似乎与故事文本构成了某种奇异的互文关系。有人称洛安的“丧”似乎已经具备了某种号召力,竟催逼得整个电影都如同那个哑巴一般“沉潭”匿迹。

唯一被人津津乐道的只有文郁,洛安将他雪下红妆与月夜赴死的画面拍得极美极动人。此前文郁多活跃于时尚圈,或者拍拍mv短片和杂志封面,或者偶尔应粉丝心愿发一两首情歌,风声很大但抵制声也很大。这次出演算是主动封了一部分不看好他影路的黑子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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