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运是火，光明中我从不凋谢。

——《夜蛾》张枣①

近些日子，易言的恍惚越发严重，她时常分不清梦境、现实和幻想。

她看着屋子的物件，想起了小时候的梦想生活，又想起了当初坐在教室里参加英语一考试的恍惚瞬间，这种熟悉的恍惚感让她有些恐慌。

为了从恍惚和恐慌里逃出来，易言出门去蛋糕店拿蛋糕，冷冽的空气让她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她织了两条围巾当做生日礼物，一条围巾的配色是棕色与白色，配上小熊猫的卡通图案，另一条的配色是黑色与白色，配上大熊猫的卡通图案。

温听骑电动车上班，路上会冷，织条围巾给他也好，实用。

今年，温听26岁了。

和易言家的年龄计算方式不同，温叔叔认为没有过生日，那就不算年长一岁，年龄一定要按照法定年龄来算，不能多加一岁。

“这样，温听就能多做一年的小孩，多享受一年的快乐！哈哈哈哈哈！”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温父的笑声还回荡在易言的耳边，温家的团圆场景还在易言的脑海里历历在目。

即便是个旁观者，她都觉得很幸福。②

今天早晨，易言告诉温听晚上要过生日，下班后要尽早回来，路上不要耽误时间。

温听有些惊讶，皱起眉头道：“你之前生日的时候，你都不让我给你过，你现在给我过生日，我心里过意不去。”

心里过意不去还好，不是不想过就行。

“我不想过生日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为出生于这个世界上而感到快乐过。自从出生以来，我感受最多的是痛苦，不是幸福和快乐，所以我不想过生日。但是……”易言浅笑道。

“我过得不快乐，不代表其他人过得不快乐。

虽然我不幸福，但是我不会阻止别人幸福。

看到别人幸福的模样，我也很快乐。

我不过生日，不代表你不可以过生日。

即便是过去了很多年，我依然记得，温叔叔和赵阿姨给你过生日时的温馨场景，那个时候，你很幸福，我想看到你幸福的样子。”

温听两眼泛红，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想说话，可是鼻子酸，一说话声音就会变调，硬撑着不开口说话。

既然不能说，那就用动作表明内心。他伸手拥抱了易言，把下巴放到她的肩膀上。

易言把手放到温听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拍，像母亲安抚不安的孩子。

她感受到了，肩膀上的不稳定呼吸，还有拼命咽下的哽咽。

呼吸。温度。心跳。

两个人在精神上的距离再一次拉进。

温听的情绪平静下来后，说了一句“我要走了，马上要迟到了”。转身出门，没让易言看到他的眼泪。

傻孩子，眼泪是藏不住的。

年底了，公司还是喜欢让员工加班。

温听带着一身的寒意打开了门，暖黄灯光驱走了身上的寒意。

一进门，就连忙向厨房里的易言道歉：“今天还是加班了，我尽力赶工，以最快的速度回来啦！”

“勇敢的猎人打猎回来啦！”易言把菜盛好，“快来吧，猎人今天过生日，我们一起庆祝！”

餐桌上摆上了一个6寸生日蛋糕，是易言爱吃的水果蛋糕。

温听不爱吃蛋糕，过生日必须得有蛋糕，所以易言买了一个她爱吃的蛋糕。

易言点上蜡烛，给温听带上卡通生日帽，唱完生日歌，关灯让温听闭上眼睛许愿。

她拿出拍立得，拍下了温听许愿时的照片。

温听睁开眼睛，吹灭蜡烛，易言大喊：“祝温听26岁生日快乐！”

“谢谢！”温听打开灯，看到餐桌上的拍立得，问易言：“你啥时候买的拍立得？”

“我前几天买的！”易言把刚拍的照片给温听看，“看！拍的蛮好的！把你的帅都还原出来了！我把猫猫抱过来，咱们拍全家福！”

易言把阿花和大白都抱过来了，放到温听怀里，她站到对面：“先给你们拍一张！”

照片出来后，易言站在温听的旁边，对着拍立得的反光镜调整位置，按下拍摄键，“好啦！”

易言把照片甩一甩，递给温听，“看！我们第一次拍的全家福！”

拍立得相机便宜，相纸却很贵，跟买房、养猫一个性质，属于分期付款的享受模式。

即便主观意愿上拒绝贷款，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贷款的生活模式。

温听还没看清楚，易言就给拿走了，“快！咱们先吃饭，吃完饭给你礼物。天冷了，菜凉得快！”

分蛋糕的时候，易言把想吃的黄桃和草莓分给自己，剩下的给温听。

吃完饭，易言给温听表演了文科生的才艺表演——诗歌朗诵。

易言拿着手机，对易言说：“我给你念一首诗，我超喜欢的诗歌，是骆一禾写的《生日》。”

“《生日》 骆一禾③

虽然我们也有不幸

我们最美好的

还在燃烧

还在放出光辉

举杯吧

这是一个生日

这一天大海上有蜻蜓在飞

每一只都有翠绿的翅膀

每一只蜻蜓

都一直向前

都不在气流中倒退

歌唱吧

这是一个生日

在今天歌唱的

再也不会忍受苦难

在今天歌唱的

都有草地一样的声音

黑眼睛的生日蜡烛

会给我们无边的晴朗

明天

晴朗会舒展开雨丝的睫毛

森林会白雪消融

春天会诞生一颗小小的星星

每一个黎明

都要像雕像一样高耸

为我们的生日

为我们的青春

为我们永不熄灭的过去、未来和现在

祝布娃娃一样大胆的女孩子健康

祝你们永远这样小

小得这样大

人们可以永远地爱

永远不会失去欢乐的面容

祝男孩子们健康

他们是古怪的青铜

生来就是严骏和永恒

天生就闪耀着勇敢的微笑”

“好！”温听捧场地鼓起掌来。

易言拿出一个用不织布和厚卡纸做的相册集，“这是我自己做的相册，以前咱们一起吃饭或者出去玩都没有拍照纪念，以后我们也可以拍照然后放到相册里，做成我们的纪念册。”

温听打开相册，摸着里面的空白，“以后可以填满这些空缺。”

“上次我说给猫猫做纪念册，你语气里的羡慕我听懂了，所以做了这个相册，我想我们还是有一个仪式比较好。”

易言斟酌了下话语，把“就像小狐狸等待小王子一样”④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温听问易言：“你不怕我们以后会分离吗？”

易言看着温听：“当下的我是幸福的。”

她知道这个答案不是温听想听到的，但是这句话是她想说的。

她又拿出两条围巾，“这是我织的围巾，你一条，我一条，你要哪个？”

温听选了黑色，易言留下棕色。

无论是大熊猫还是小熊猫，她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