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大学的官博在社交平台上推送了毕业快乐的信息，并且希望同学们能够把学校当成自己的家，常回家看看。

可寝室阿姨拿着蛇皮袋，敲开了一扇扇房门，严肃道：“早点搬走，还要给下一届同学们腾出位置来！”

“这还有一个月不到就要我们搬走咯～真是无情呐！”王柯文在收拾行李，难得没有玩游戏。

“这不是换了一批新的家人吗？”徐明打趣道。

“阿姨也就是嘴上提醒一下，没有真的赶我们走。”南许找了一张大西北旅游必带清单，分享到了群里，“你们点开我在群里发的清单，这些都带着，以防万一。”

只有张帆老老实实地点开了。

出去旅游的人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类型做详细攻略，交通工具，路线，餐厅，宾馆全都安排好，严格执行计划，著名景点必须都打卡，推荐小吃必须都吃到。

第二种类型，随遇而安，走哪儿算哪儿，不在乎打卡。

第三种类型，对繁琐的攻略感到麻烦，却又想所有景点都逛到，那么这类型的人，只要找到一个第一种类型的朋友，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就行。

南许和沉长风都是第一种类型的人，这让同行的朋友轻松不少。

王柯文和徐明都在打南许的小主意，既然他带了那他们就不用带了，到时候直接借不就好了吗？

四个人的毕业旅行就定在明天，火车票上显示的出发时间为上午六点四十一分，这一班最便宜，整整省了一百块大洋！

晚上八点半，张帆自觉地上了床，南许就把其余两人赶去睡觉，王柯文和徐明以人格担保他们绝对不会迟到，可事实证明，他们的人格实在是不怎么样。

终于洗漱干净躺在床上，沉长风发来了地接团司机的电话号码。

沉长风：「火车到站前一个小时，打电话给司机。」

南许：「谢谢沉总！！！」

寝室里的灯关了，只剩下空调在运作，发出轻微的送风声，阳台外传来蛐蛐儿的叫声，却不觉得烦躁。

他知道九点之前，沉长风大约有一个小时可以聊天的时间。

这是这几日他摸索出来的规律。

南许一时没有睡意，想起快递店的老板，问道：「沉总，您为什么让我拍快递店和老板呢？」

长风沉沉：「这是我的私事。」

南许的眸子闪过一丝尴尬，他想，沉长风的心好像一座尘封的古堡，无论他怎么走，还是在铁门外。

他放下手机，干脆闭上眼睛，屏幕渐渐暗了下来。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余光看见又重新亮起的屏幕，困倦地将手机翻到了眼前。

长风沉沉：「明天几点的火车？」

南许：「六点四十一分。」

长风沉沉：「好。」

两人都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小情侣之间的报备就是这样的。

南许：「沉总……」

长风沉沉：「嗯？」

南许：「大叔把你的照片给我看了。」

长风沉沉：「……」

长风沉沉：「忘掉。」

南许盯着手机屏幕轻轻笑出了声，徐明的脑袋从空调被子里钻了出来，拍了拍隔壁王柯文的床沿说道：“跟你女朋友聊天能不能声音小点，怎么老是傻笑啊？”

王柯文睡得正熟，被这么一拍从梦中惊醒，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嗓子嘶哑地说道：“知道了……”丝毫不知道，帮南许背了锅。

不过这一切都被张帆看在了眼中。

南许：「沉总，您是近视眼吗？我看您戴着眼镜。」

长风沉沉：「嗯，不过毕业之后做了手术，不戴眼镜了。」

南许抱着手机，把沉长风的那张照片又回忆了一遍，试想着让黑框眼镜从那张俊秀的脸上抹去。

做不到，他叹了口气，想象力实在是有限，而且那张照片他只看了几秒，许多细节已经忘了。

比如那双星眸，比如浓密的睫毛，比如脸部清晰的轮廓……

大学时期的沉长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残留在他现在的年纪。

南许：「沉总，您在干嘛呢？」

长风沉沉：「洗漱。」

南许：「沉总，您喜欢小猫小狗吗？」

长风沉沉：「不讨厌。」

南许本想着，沉长风若是回「喜欢」，他就把相册里拍到的小猫咪照片发过去，可这一句「不讨厌」把他的热情浇灭了一半。手指在相册上停留了一会儿，点击了取消。

这天怎么聊得下去呀……

南许又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过去，是一只扭动的小猫咪。

长风沉沉：「你喜欢？」

问句。

南许浇下去的一般热情又回归了百分之十。

南许：「嗯嗯，我手机里有许多小猫咪的可爱图片。」

十分钟，沉长风都没有再回。

困意渐渐袭来，南许瞄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五十三分，还有七分钟沉长风就要睡觉了。

长风沉沉：「不好意思，有几份邮件要处理。」

南许：「沉总，您工作是不是很忙？」

长风沉沉：「还好。」

南许看着沉长风回复的「还好」两个字，表情包都不发了，按下手机的熄屏按钮，侧身转向相反的方向。

张帆借着窗外的路灯亮光，看着南许断断二十分钟跌宕起伏的情绪，心想，果然是智者不入爱河呐。

晚上八点五十七分，距离沉长风睡觉还有三分钟。

南许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屏幕的光源在寝室里十分刺眼，他半睁着眼睛，反手凭感觉去摸索着放置在枕头边的手机。

是沉长风发来的消息。

沉长风先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他今天刚发在朋友圈里的毕业照，随后问道。

长风沉沉：「哪个是你？」

沉长风是没有见过他的，就算是他不小心发错的照片，也只是露了四分之一的面容，对方看见的也只是眼睛和眉毛。

南许：「沉总猜猜看？」

长风沉沉：「发来一张图片。」

沉长风截了一张图发了过来，南许心中一惊，面露喜色，图中的人确实是自己。

长风沉沉：「猜对了吗？」

南许：「恭喜沉总答对了！可爱猫猫转圈.jpg」

长风沉沉：「我记得你的眼睛。」

眼睛？

南许从来没有被别人说过眼睛好看，他的长相只能用白净来形容，同性从来没有夸过他面部的五官。

今天的夜特别燥热，心中许多问题在蠢蠢欲动。

他迟疑了几秒，赶在九点之前发了过去。

南许：「沉总，我想问您一下，如果您觉得冒昧可以不回答。那个……您真的喜欢男人吗？」

九点整。

南许知道，沉长风不会回答了，可他抱着手机一直等着，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早上五点四十分，南许被张帆猛烈地推醒了。

“快醒醒！！！！再不起床要赶不上火车了！！！”张帆平日里这么冷静的人也变得慌张起来，全寝室只有他一个人醒了。

xx大学去高铁站至少要三十分钟，可检票排队不知要多久，他们现在起床也只是勉强赶上。

王柯文的魂还没有回来，身体已经下了床，打了个哈欠道：“我晚睡也起不来，早睡也起不来，还不如熬夜呢……”

众所周知，打哈欠是会传染的。

一个传染两。

徐明打了个哈欠道：“你昨晚上笑什么呢……好猥琐……”

张帆抓着他们往厕所里送，回头看见南许一脸震惊的看着手机。

不会吧？

最靠谱今天怎么变成最不靠谱的人了？

“南许？！！你快点儿！！别看手机了！”张帆对着南许喊完，慌乱地加入了刷牙洗脸的行列。

南许的目光久久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是因为沉长风的回答。

信息收到的时间为五点三十五分。

长风沉沉：「嗯，真的。」

原来，沉长风真的喜欢男人，不是在搪塞□□。

南许：「沉总，我以为你是在骗□□。」

“你怎么还在床上回信息，跟谁聊天呢！赶紧下来！真的要来不急了。”张帆一脚踏在攀爬的梯子上，想去抢南许的手机。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南许把手机往怀里塞，好不容易逃过张帆的魔爪，翻身下床，走进了厕所。

长风沉沉：「没必要骗人。」

厕所门外，冒出了三个伸出的头。

“啧啧啧……刷牙还看手机……”徐明道。

“啧啧啧……跟我谈恋爱一样……”王柯文道。

“你们赶紧去换衣服。”张帆把两个脑袋给按了回去，又提醒发呆的南许：“南许，求你了，你和陈总聊天去火车上再聊，你聊两天两夜我们都毫无怨言！”

“什么啊！？”南许嘴里喊着牙膏沫把厕所门关上了。

六点十分，天已经大亮。

夏日总是这样，天亮得特别早，他们上大学以来从没有五点多就起床过，清晨的风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凉气。路过早饭摊时，摊子前站着不少人，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六点三十分，四个人拖着行李箱，终于在列车员的帮助下终于顺利登上了绿皮火车。

“安全着陆啊！同志们！可喜可贺！”王柯文开心道。

张帆和徐明惊魂未定地长舒了一口气。

南许打开手机，照着火车票在找对应的位置，他朝着还在门口站着的三人说道：“你们跟我来。”

四个人穿越了三个车厢，终于找到了软卧。

幸运的是，四个人的软卧正好在一间隔间里。

坐过绿皮火车的人都知道，车厢软卧连号也不能确保在一间隔间里，运气不好碰上没有素质的人，包括但不限于熊家长带熊孩子的，晚上鼾声如雷的，香港脚喜欢脱鞋的，大声外放音乐的，短短的旅程将会变成无尽的折磨。

绿皮火车晃晃悠悠地向前挪动了起来，过道的宽度刚好让一人全身通过，车窗外的景色快速略过，列车员开始一个一个车厢检查新乘客的车票和身份证。

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新鲜感。

南许的位置在隔间下方靠右，软卧底下的空隙是用来给乘客放行李箱的，三个人的行李箱都塞了进去，只有王柯文放在了中间。

“你们饿不饿，我带了好多泡面和自热火锅，火车上的饭菜很贵，千万别跟我客气。”王柯文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大包吃的，放在小桌台上，开始往大家怀里塞。

“谢谢啊！王柯文，怪不得你有女朋友啊！”徐明调侃道。

“谢谢～”张帆接过零食。

“南许，陈总跟你说什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不会是反悔了吧？”王柯文见递过去的零食久久不见接应，问道。

“额……没有呀，谢谢！”南许接过零食，道了谢。

还在为沉长风承认自己的性取向震惊着，现在清醒又重看了一遍，更加震惊了。

有一种缓慢上头的感觉。

“那就好！”王柯文只担心这位陈总反悔，那可是白花花的两千块钱呐！

“那你们都聊什么？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张帆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性子，这下上了火车，也不用急了。

“没什么……”南许不能把沉长风的私事说出去，可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不说出什么就不放过他似的。

毕竟在火车上能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有限，除了睡觉聊天打扑克就是刷视频了。

“窗外的风景可真好啊～”南许指了一下窗外鸟不生蛋的荒地。

“南许，你还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景色呢？”徐明将零食的包装袋撕开，边吃边调侃。

“你不把我们当朋友？”王柯文知道南许是张白纸，感情的问题，要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才好，一个人憋在心里迟早要山洪暴发，就像他一样。

王柯文之前和女朋友吵架，冷战了五天，最后抱着被子去女寝楼下睡觉，终于获得原谅。

这缺德的办法是谁想出来的呢？

南许，徐明，张帆，这三个人想出来的。

南许看着关心他的三人，松了口，回道：“我有个朋友……他有个朋友……是个gay……你们会歧视他吗？”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王柯文后续的“你自己”三字还没有说出来，他的手就被坐在一旁的张帆拉住了，立刻闭上了嘴。

南许眨了眨惊讶的眸子，以为王柯文猜出沉长风是gay了，问道：“你怎么知道？”

“额……这还真的承认啊……”徐明感觉场面已经不受控制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张帆其实问的是「南许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gay的？」

“今天早上……”南许的眼眸暗了下去。

“我们怎么会歧视呢？对吧？”王柯文说完，压低声音在张帆耳边说道：“怪不得四年大学女生告白都失败了……”

张帆认同似的点点头。

“你和……那个陈总，没事吧？”徐明小心地试探。

“嗯，没事。”南许不会因为沉长风的性取向而歧视对方的，只是知道了这一层，让他的心里升起了奇怪的感觉。

他不知道用次准确的形容，心里酸溜溜的。

沉长风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除了父母严格管控他的朋友交际之外，也有性取向这方面的原因吧？

他拿出手机，刚想给沉长风发信息，抬头就看见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额……这个风景确实不错。”

“是啊……是啊……”

“天是蓝的，草是红的，太阳是黑的……”

南许警戒地拿着手机挪到了软卧靠窗的最里面，给沉长风发了信息。

南许：「沉总，我已经上火车了～」

南许拍了一张窗外的景色，发了过去，窗户上倒映着四个人模糊的身影。

就在这时，旁边的车厢传来了巨大的争吵声，作为一名瓷器人，看热闹的基因一直都刻在骨子里，所以南许回过身时，另外三个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他按下语音键，发送了一条语音。

南许：「沉总，火车上有人吵架！我去看热闹了！」

沉长风：「……」

沉长风：「好的，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