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昏暗的灯光之下，鹿莞尔纤薄瘦削的身板套在略微宽松的上衣里，有晚风徐徐吹来，她耳边的碎发轻轻拂动起来，头微低，微微愣神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微信页面。

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而且还是被身边人忽视掉的生日，所以鹿莞尔很敏感地注意到了他发微信过来的时间。

21：27。

拉伸的动作都顿了顿。

夜跑结束之后，肾上激素和多巴胺飙升。鹿莞尔的心跳也跳得很快，她现在分不清楚是因为激烈运动过后的生理性心跳加速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东西。

只不过应该是巧合，她也还不至于因为一个时间就如此理所当然地误会什么。

鹿莞尔停顿了好一会儿，回复他。

尔尔啊：现在？可是九点半了，时间有一点晚。

尔尔啊：事情很急吗？或许可以改天。

对方的消息很快就发了过来。

陆濯清：确实有些着急，如果你不方便的话，给我五分钟就好了。

陆濯清：我可以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尔尔啊：我刚跑完步，回宿舍大概十分钟左右？

陆濯清：刚跑完？那我去找你吧。

本来想和他说，她现在就可以走路回去，毕竟她也是要回宿舍休息的。

却看到他的信息又发来了，是语音信息，“我有车，两分钟就到。”

他的声线仔细听的时候会有些偏冷，在静夜中听起来就像皑雪压青松一般。

她甚至能够听到他那边吹过的风声。

鹿莞尔：“……”

也行吧。

学校操场四周是看台，看台之上是一条沥青长公路，两边种着各种树木，香樟松柏之类，树和花草丛中有不少石凳。坐在石凳上，靠着石凳，可以听到夏夜蝉鸣，俯瞰整个操场。

鹿莞尔停下拉伸，走上看台之上，挑了一个小石凳坐。找到一个没人坐的石凳并不简单。

南川大学宿舍关门是在晚上十一点半，这个点对于一些大学里的小情侣来说，正是约会的好时机。

她挑的位置可以说得上隐秘，因为无聊，掏出手机开始百无聊赖地玩了起来。

宿舍群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估计舍友们确实忘记了她的生日吧，鹿莞尔想。

虽然会觉得有些难过，但是对于鹿莞尔来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退出了微信，鹿莞尔开始打开外卖软件，搜索蛋糕店和甜品，那种简单一些的，半个小时就能够送上门的小块蛋糕，再点了一些小饮料零食之类。

打算外卖到了之后，一个人去校门口把蛋糕和饮料拿回来，而后拿回宿舍把这些东西分给舍友。

而后舍友肯定会给她送上生日祝福。

这样她可以随便过一下生日，好像也挺好的。

鹿莞尔这样安慰自己。

在她开始选甜品的时候，陆濯清已经骑车小电车赶来了操场。即使鹿莞尔坐的地方很隐蔽，但是了陆濯清也依旧很快就在人群中锁定了她的背影。

女生安静地坐在一个小石凳上，整个人融在了昏黄的灯光之下，正垂头看着手机，模样十分专注。

让陆濯清不禁想起多年前很多个高中的晚自习，他们两一文一理，好在班级隔得不算远。他每次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都会刻意绕远一些，从另外一个楼梯口走下去。

这样就可以看她一眼。

她几乎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学生，从窗外匆匆一瞥。穿着蓝白色的鹿莞尔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认真地写着手中的题目。

连晚自习下课到熄灯仅有的半个小时，她也要分十分钟在写题上。

专注、认真。

高中晚自习下课后的这么多个夜晚，她从来没有发现过他一次。

这次也一样。

车子开不进去，陆濯清只能给她发信息，“我到了，你抬头。”

收到信息的鹿莞尔抬眸，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陆濯清，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得不算远。

陆濯的跨坐在一辆米色电车上，模样清越端正得如雪中劲松，他同样看着她，墨澈的眸子目光清澈。

鹿莞尔收了手机，直接抬步往他面前走了过去。待走得近了一些，她才注意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随风卷到她的鼻尖，是很好闻的味道。

她猜测他应该是刚洗过澡。

对比她现在，刚下晚课就直接过来跑步，肯定是大汗淋漓，头发凌乱的模样。

鹿莞尔本来发烫的脸颊，此时此刻变得更热了。

她把被风吹乱的碎发轻轻地拢到耳后，“不好意思，我刚跑完步，头发都是乱的。”

陆濯清盯着她看了两秒，自然地说，“没有啊，挺好看的。”

语气随意非常。

鹿莞尔的耳尖顿时有些发烫。

若不是他的回答实在是太自然又随意了，她就真的得怀疑他是不是……

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都给赶出脑海，回过神来时，陆濯清已经把车子停在一旁的停车场。

待他停了车朝她走过来的时候，鹿莞尔还是不禁在心里惊叹了一句，他是真的很高。明明薛潮生和谢齐嘉的身高已经很优越了，但是还是差了陆濯清一截。

而且不仅是身高，样貌和成绩也是……

鹿莞尔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总是会在心里偷偷夸他，心里觉得不妙，为了给自己转移注意力，赶紧转移了一个话题，主动和他搭话，

“你怎么会有电动车？本科生不是不能在校园骑电车吗？”

南川大学有附属高中，也有研究生学院，本科生部的地位是最低的，高中生研究生骑电车不会被抓，倒是本科生一抓一个不吱声。

“这是一个研究生师兄的车，偶尔借来骑一次，不要紧。”陆濯清在她面前站住。

“哦，这样啊。”鹿莞尔点点头，想说什么，但是一时之间憋不出什么新话题。

沉默两秒钟，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你有什么事吗？”

“一起散个步？”

话音落下，两人怔了了会儿，相视而笑。

谁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空气里好像漂浮着丝丝缕缕暧昧因子，若隐若现，似有若无。

让鹿莞尔只能够感受到，却捕捉不住。

相对来说，鹿莞尔其实是一个比较慢热的人，她觉得现在两人的关系，应该还不至于到了可以一起散步的关系，可是她也拒绝不了，甚至……隐隐约约的，她并不想抗拒他的邀请。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并不是很想一个人单独地待着，如果此时此刻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她觉得自己都并不介意和对方一起散步。

于是鹿莞尔便同意了，不想去考虑太多，只想此时此刻完全随着心走，“在操场里走吗？还是随便在校园里走走？”

甚至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今晚要来找她。

“都可以，随便走走吧，绕着学校。”陆濯清说。

“可以啊。”鹿莞尔也没拒绝，跟在了陆濯清的身边，两人缓步离开操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散步。

夏夜的气温不冷不热，一切都刚刚好。

“你怎么想到今晚来找我？”鹿莞尔这才想起来问他。

陆濯清扯了个借口，“今天通识课上布置的小组轻皱眉，忍不住打断了陆濯清的话。

说实话，他这个借口有些过于漏洞百出了。

这个作业应该是在《恋爱理论与实践》这门课结课之前，把它拍摄好发给老师就可以了。

而现在距离结课还有整整六周的时间，就算是想抓紧时间完成，也不至于非得今晚出来讨论这件事情。

于是鹿莞尔才忍不住提出疑惑。

见敷衍不过去，陆濯清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两个小袋子来，递给鹿莞尔。

面对鹿莞尔略微疑惑的神情，陆濯清脸不红心不跳地直接拿谢齐嘉出来当挡箭牌，“谢齐嘉叫我给你带点儿东西过来。”

鹿莞尔一开始猜测，会不会是文件之类的东西。

她接过袋子，拆开其中一个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个小勾线玩偶，只有手掌心这么大。学校外面的小摊上就有卖这种东西。

虽然看起来很小，但是因为是手工制作，这么一小个怎么也得几十块。

“这……”鹿莞尔惊了一下，心想谢齐嘉他怎么会送她这些东西？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错，但是还不至于熟悉到可以在生日的时候互送礼物。

而且，她也并不觉得谢齐嘉会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鹿莞尔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但是很快便压下去，拆开另外一个袋子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个猫咪的音乐盒。这只猫咪正好就是《夏目友人帐》里面的“斑大人。”

见到这个音乐盒的第一眼，鹿莞尔心中的猜想瞬间就被证实。

与其说这个礼物是谢齐嘉送的，还不如说是陆濯清本人送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虽然无论是哪个人给她送生日礼物，都有一种不一样的诡异感。

可是鹿莞尔却没有第一时间把心底的疑惑问出来，说实话她是真的很喜欢手中这个音乐盒。

鹿莞尔是《夏目友人帐》的忠实粉丝，也很喜欢这部动漫里面的小猫咪。此时看着手中的猫咪音乐盒，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低头伸手轻轻碰碰小猫的尾巴，它就开始唱起歌来，很熟悉的前奏，特别好听，让她今天的坏心情瞬间消失不见。

“居然里面能唱歌，我还以为是普通那种只会‘滴滴’唱的普通音乐盒。”

“手工改良了一下，里面可以下载不少歌曲。”

“原来是这样，这是什么歌？听起来很熟悉。”

“‘You are my everything。’”他回答。

“里面还有什么歌？”

“还有久石让的《Summer》，具体的忘记了，你可以带回去慢慢听。”

鹿莞尔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音乐盒，疑惑出声，“这个真的是谢齐嘉送给我的？他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觉得陆濯清这么聪明，应该能够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

但是她没料到，他的确是听懂了，只不过选择了装傻。

“是吗？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

陆濯清的表情和语气都有些惊讶，只不过惊讶的神色只有一瞬间，他很快平静下来，眉眼舒展开来，脸上倏然扬起一抹笑容。

“那祝你生日快乐，鹿莞尔。”

他轻轻补充了一句。但是语气听起来，带有一丝丝很郑重的感觉。

就好像这句话已经在心底提前排练过了好几遍，就等着今天和她说，却装成一幅自己现在才知道的样子。

试图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想要把自己真实的想法给掩藏起来。

可是殊不知已经漏洞百出。

听到陆濯清的话，画外音就是他现在才知道。可是真的是这样吗？真的只是……巧合？

实际上她是不怎么相信的。

鹿莞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想要问他一些什么。

这一瞬间，他们之间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发酵。

鹿莞尔虽然反射弧有时候真的有点儿长，但是她也的确不是傻瓜，一而再再二三。总觉得陆濯清对她，应该是有点儿想法的。

更何况，她更清楚自己的内心。像陆濯清这样优秀又帅气的男生，相处下来也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如果非要说，她对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也太假了。

与其总是在心里乱想一通，不如就直接问出来，问清楚。

于是，心里是这么想的，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鹿莞尔把袋子里的勾线玩偶拿出来，“这个是谢齐嘉送的，我信了。”说完，举起手里另外一个袋子，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直球地说，“但是这个是他送的我不信。”

“这个应该是你送给我的吧？”她歪了歪头，眼睛明亮得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