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虎阵亡了。

谢清文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怎么可能呢？明明下午的时候他们还在聊天，还约好了下周就要见面，这才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墨虎就这么……没了？

他盯着面前的邬与淮，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邬队，你说什么呢……”

邬与淮顶着谢清文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两个多小时前，墨虎先生带着另外几个异兽人深入海底炸毁海怪巢穴，可巢穴炸毁后，他们却一直没有浮出海面。摄像连接器的画面在爆破发生后就断了，岸上的部队也联系不上他们。”

“截至半小时前，他们下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所带氧气瓶的最长使用时间，所以从过往经验判断，墨虎先生应该是……”

阵亡了。

他抿了抿唇，垂眸打开了那个一直攥在手里的暗色木盒。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两个铜制的小铜章。

“这两个……一个是当初官方承诺过会给参战异兽人的奖章，另一个是……阵亡将士勋章。除了这些，还有一笔异兽人协战奖金，得等过几天流程走完了之后才能送来……”

邬与淮的话字字都如利刃扎在谢清文的心上。他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都嘶哑得不像话。

“邬队。”

邬与淮不由地坐直了身子：“你说。”

谢清文的语气出奇地冷静：“前线是又出现了海怪潮吗？还是突然发生了什么没有预估到的情况？”

邬与淮摇了摇头：“都没有，仪器没有监测到任何异常。”

谢清文默了默，又接着问道：“跟墨虎一起行动的异兽人都有谁？是从我这里过去的吗？”

“不是的，这次跟他一起行动的，是几个近期来征兵办自主报名的异兽人。”

由于选择自行前往征兵办报名参战、而非通过谢清文这个途径报名的异兽人少之又少，所以邬与淮对于他们几个的印象十分深刻。

他以为谢清文是在担心跟墨虎一起阵亡的异兽人里有他曾经收留过的，忙安慰道：“放心，你收留过的那些异兽人都活得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谢清文点了点头，之后便再没说话。

其实他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这种下海的任务要让墨虎这样的陆生兽人过去；摄像连接器断开之前的画面都记录了些什么；跟着他一起下海的那几个异兽人，平时有没有什么异样……

以及最重要的，徐行近期有没有插手过前线的事务。

是的，虽然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但他直觉这事跟徐行脱不了干系。

墨虎无论是智商、武力值还是社会化程度，都是这一众异兽人中的佼佼者。光凭那些没脑子的海怪，不可能奈何得了他。

当时在水下一定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而嫌疑最大的就是徐行。

可前线那么多异兽人，他为什么要挑墨虎下手？墨虎身上有什么吸引徐行的地方……

这件事疑点太多，理性告诉谢清文要趁着邬与淮还在，赶紧把能问的都问了；可巨大的惶恐和悲伤正逐渐将他吞噬，光是控制情绪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不论事实真相如何，墨虎确实是失踪了，生死不知。

他完全不敢去想墨虎真的葬身海底这种可能，只能硬逼着自己去思考、去分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立马崩溃。

谢清文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不开口时除了脸色看着苍白了些，其余跟平时没什么差别。

可他表现得越是冷静，邬与淮越是不安。

当了那么多年的刑警，邬与淮最是知道有些受害者家属在得知噩耗之后，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不哭也不闹，但实际上已经心存死志了。

而谢清文跟墨虎的感情那么好，送他去前线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对于墨虎的离世无动于衷？

邬与淮越想越担忧，实在没忍住开了口：“小谢啊，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发泄出来，没关系的。别这么一声不吭的，再把身体憋坏了。”

谢清文回过神来：“啊，我没事，你别担心。”

说完他还笑了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邬与淮：“……”

妈的，更担心了。

“小谢啊……”

他还欲再劝，却被谢清文打断：“我真没事，您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对方都这样说了，邬与淮只能离开。

他下楼时还盘算着，要不在楼下守一会儿再走，却在走出楼栋时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身形颇为眼熟的异兽人，正趴在谢清文家的窗台边，一脸担忧地往里看。

邬与淮瞬间便放心了。

有人看着就好，有人看着，他就不用担心谢清文会做傻事了。

*

邬与淮走后，谢清文又坐在沙发上 定定地望着那两枚铜章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感觉自己内心奔涌的情绪勉强平稳了些许，才颤着手掏出手机，拨通了凯克的电话。

熟悉的铃声从不远处传来，谢清文循声望去，便看见凯克从客厅的窗口处翻了进来。

“清清，”凯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清文的表情，“你还好吗？”

“……嗯。”谢清文按了按太阳穴，“你在那里呆了多久了？”

凯克轻声道：“邬与淮还在的时候，我就过来了。”

谢清文闻言不由得愣了愣。

有人在窗外站了那么久，自己居然都没发现。

看来之前从墨虎那里获得的能力，都已经退化得差不多了。

想到墨虎，谢清文的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他赶紧闭了闭眼，控制住眼眶中升腾的热意，然后低声问道：

“前线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大概知道，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凯克答道，“我接到金妮的电话就过来了，她在电话里哭得话都说不清，只能等其他人出完任务回来再问了。”

谢清文点了点头，又问道：“最近，徐行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他还是和前段时间一样，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打卡，接触的人也就那几个。”

要不是亲眼见过他把异兽人当炸药使的模样，凯克都要相信他是个好人了。

“也没去前线？”

“没有。”凯克反应过来了，“你是怀疑墨虎这件事……跟徐行有关系？”

“嗯，”谢清文点了点头，“墨虎的能力你清楚，我不信一个常规的下海任务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话说到一半，凯克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电话接通后，听筒中传来了九霜的声音：

“凯克，虎哥的事情金妮跟你说过了吧？你快去让爸爸先别急着伤心，这事儿很可能不是个意外，虎哥他有可能还活着！”

谢清文一把夺过了手机：“我就在这里，你快说。”

电话那头的九霜顿了顿，然后语速飞快地说道：“你在就太好了！你听我说，跟虎哥一起下水的那几个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异兽人，而是徐行的手下！”

谢清文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冷静道：“为什么这样说？”

“是虎哥的猜测，”九霜把之前墨虎的分析如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这些人自称异兽人，却很少跟同类打交道，反而跟人类走得很近；而且他们身上虽然都有异兽人的特征，但却控制不了，经常无意识地露出兽爪，还收不回去，就像那并不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而是后天安装上去的。”

“他们血液的味道也很奇怪，非常杂驳，像人又像兽，而且是很多种不同兽类的气味的结合；以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们看着其他异兽人时的眼神非常奇怪，很……不友善。”

谢清文咬了咬牙，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们既然早就看出了这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每次我问你们前线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你们都说没有？！”

“虎哥不让……”九霜委屈巴巴，“他说如果告诉了你，你肯定会寻个由头来前线，万一被那几个不人不兽的伤到了就糟了。”

“今天晚上的行动是虎哥自己提出要去的，那几个人也是他点的。因为他们老是莫名其妙地在虎哥周围转悠，所以他想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想干嘛，真要是不对劲就在海里把他们干掉，还能把锅推到海怪头上。”

“没想到他们一个都没上来……”

“但是爸爸你放心，那几个人的本事我们都清楚，加一块儿都打不过虎哥，指不定是使了什么阴招儿把虎哥带走了。”

“他们费那么大功夫混进来，不可能就为了杀个人。虎哥身上肯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你别伤心啊，这几天咱们就盯紧了徐行……”

九霜还在电话那头手忙脚乱地安慰，可谢清文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之前对于这件事的种种猜测都是他自己的空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传说中的第六感，还是因不能接受墨虎的死讯而产生的妄想。

此刻想法被证实，他心头的种种情绪便再也压制不住。

谢清文蜷起膝盖，在眼泪落下之前，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双臂之间。

太好了，那几个人真的有古怪，这件事真的不是个意外。

墨虎有可能还活着。

这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