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这根本不算是一座牢房。
所谓洞牢,就是在深邃阴暗的溶洞里用木材和石块隔出一块狭小逼仄的空间,出入口是一扇包了铁皮的木门,头顶没有天花板,抬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也不知黑暗中藏着什么。
溶洞的岩壁和地面常年都是潮湿的,身在其中,总有一股阴寒时时刻刻缠在身上,白森把草团挪到油灯下,借着那点如豆灯火下的光明,她坐在草团上把身躯紧紧团在一起,却并没有感觉好受多少。
刚被关进来时还能靠四处走动让身体感觉暖和一些,可是那个送饭的仆役只在第一晚送来一些残羹冷饭,之后就再没来过,饥饿的灼烧感在肚子里逐渐强烈起来,她不得不找个地方静坐着,以节省体力。
她很是纳闷,把她关入这暗无天日的洞牢也就罢了,不送食物和水进来,鸿清棋院难道是想把她饿死不成?
还好的是,洞牢的一角有个凹下去的洼坑,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顺着岩壁落入其中,积成浅浅的一洼水,白森渴极了,顾不得许多,用手掬起水洼里的水喝下去。
水里的腥味很重,咽下去会激起一阵反胃,但至少能让她不至于脱水。
解决了水,饥饿却越来越难以忍受,白森抱紧双腿静坐在地,在这看不到日出日落的溶洞里,很容易让人丧失时间感,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油灯下的岩壁还算平整,上面有些难以分辨的刻痕,看着像是一张棋盘,散布于其上的小圆点应该是棋子,空心为白,实心为黑,白森猜测这是以前被关在这里的棋生留下来的。
白森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这张她看不大明白的围棋对弈图上,以对抗四周无孔不入的寒冷,还有肚子里如火一般的饥饿感。
在这里,躲进刑侦系统空间也无济于事,无论在里面待多久,现实的时间都是停止在进入系统的那一刻,回到现实后还是要忍受饥饿和寒冷的煎熬,一秒都不会少。
在油灯下又坐了许久,白森的意识渐渐模糊,直到昏睡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在洞牢中响起,白森惊醒过来。
她抬起昏沉沉的脑袋,看向从门外走进来的一群人。
油灯的光很是昏暗,待白森看清打头的两人时,她心里骤然一紧。
“是你们?”白森撑起绵软的身体站起来,她试着让自己显得有气势,空荡荡的肚子却让她有气无力。
谢瑜走上来,一只手朝白森的脸伸去,被白森挥手挡开。
“三天三夜没吃没喝,还这么有力气,阿白姑娘这功力果然不同凡响。”谢瑜笑道。
白森当即知道了为什么她在这洞中不见食水,原来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你们,想怎样?”白森脸上发青,毎说出一个字都像是要抽空她身上残余的气力。
沈照宁二话不说,上前来对着白森的胸腹部就是一腿横扫。
白森下意识地抬起手格挡,没有力量的双手哪儿抵得住这一击,她脚下一软,向后跌坐在地。
“你不是很厉害吗?”沈照宁怒目圆瞪,三天前挨了白森那一下,让他在医馆躺了一晚上,到了此时他说话都还有些气短,这些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报复,都是谢瑜拦了下来。
“再饿她几天,”谢瑜胸有成竹地笑着说,“放心,到时候我会有让她生不如死的办法。”
眼下见这低贱的婢女连抬手都费力,沈照宁看了看谢瑜,心里赞叹还是谢刺史的二公子有手段。
就是不知道谢兄所说的让这婢女生不如死的办法是什么,不过沈照宁倒是不着急,洞牢外负责守卫的仆役他们早就打点好了,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才刚入夜,这一晚还长着呢。看着地上想站起来都费劲的女子,沈照宁心头除了恶气,还有一股蠢蠢欲动的欲念。
白森挣扎着想站起,双脚却无论如何使不上劲儿。
谢瑜走到白森身旁,用手支起她的脸,沈照宁上来扬起手给了她两记耳光。
“你这张嘴很能骂是不是?”沈照宁边打边道,“再给我骂啊!再骂一句来听听啊!”
那些跟着两人一起前来洞牢的年轻男子们发出哄笑,他们全是看到沈照宁欺负朱启时在一旁拍手称快者。
挨了两记耳光,白森鼻里流出血来,往下渗到口中,满嘴腥甜。
她吐掉一口血唾沫,横起眼睛怒视着沈照宁。
“你再那样看我试试!”沈照宁还要再打,谢瑜伸手拦住。
“沈兄,我记得之前你说,看这婢女样貌不赖,想让那陈家贱女带来给你做个通房丫鬟,”谢瑜嘴角上一直挂着诡邪的笑,“不如,我们就地帮你验验货?”
原来这就是谢兄的手段,沈照宁心头的欲念彻底冲出牢笼,他朗声大笑道,“好啊,就让大伙儿帮我看看这丫鬟成色怎么样!”
身后那群人一听,脸上都露出暧昧和期待的神色,谢瑜支唤靠近门边的一人把洞牢的门关上,免得闹出太大动静。
白森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一甩头,挣脱谢瑜的手,抬起手想去攻击另一旁的沈照宁,被沈照宁轻松挡住。
“还不老实?”沈照宁冲着他带来的那些人一挥手,“再来两个人,给我按住她!”
两个年轻男子上前来抓住白森使劲乱踢的双脚,白森虚脱的身躯却被几人轻松控制住。
沈照宁毫不犹豫的朝白森的衣带伸出手去,狞笑道:“你们都在旁边看着,我先来。”
白森竭力挣扎,却感觉抓住她的几只手像是铁钳一般,让她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感觉到衣带被粗暴地扯开了,她绝望地闭上眼,泪珠从眼角滚落。
突然,洞牢的门上再次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谢瑜和沈照宁猛地回头,就看他们带来的一个同伙横着飞了过来。
“怎么回……”沈照宁站起身,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飞过来的人撞倒在地。
白森睁开眼,看到在昏暗的烛光中一个黑色的人影穿梭在人群里,所到之处那些年轻的棋生全飞了出去,惨叫声连连,在溶洞里久久回响。
是陆焕,着一身墨色的夜行衣,像一头杀疯了的黑豹冲入羊群,即便面对的都是些十六七岁身骨都还没长硬的少年,他下手也不留一点余地,于是在惨叫声中还夹有骨骼断裂的脆响。
白森从未见过这样的陆焕,他的双拳双腿化成黑色的闪电,快得根本无法看清,那两个上来帮着抓住白森双脚的棋生以前跟家族里的前辈练过几招,这时他们端起架势,想在陆焕的攻势下以求自保,不想陆焕如一阵狂风席卷而过,那两个小伙子连他怎么出招都没看见就已口吐血沫,躺倒在地。
在陆焕回身以一记甩拳击中其中一个棋生侧脸的瞬间,白森看到了他的正脸。
他双眼血红,面色铁青,犹如嗜血的远古恶神。
转眼间狭小的洞牢内遍地都是瘫成一团的棋生,陆焕下手极狠,挨了他一击的不是骨折就是少了块皮肉,但眼前竟无一人尚存有意识能够发出喊疼的哼唧声,地上所有人都昏厥过去。
陆焕来到白森面前,看到她软在地上,衣带已经全被扯开了,一双眼睛里血色更盛。
“你,你要干什……”缩在一旁的谢瑜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自己胸口挨了势大力沉的一脚,随着“啪”的两声脆响,两根肋骨当即断了,剧痛紧接着传来,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后便昏死过去。
旁边的沈照宁见这一身黑衣的男子面若杀神,身如鬼魅,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往墙根退去的双脚都要站不稳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竟敢……”沈照宁牙齿打战,“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焕向他走过去,一双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刚才说要先来的,是你么?”陆焕冷声问道,沈照宁感到一股寒意铺天盖地的侵袭而来。
“你不要过来,我阿爹,叔伯都是朝中重臣,他们会……”沈照宁看见陆焕一手成拳一手成刀,猛地大惊道,“你是怎么会白拳的?白家不是已经……”
他来不及把话说完,陆焕那只成刀的手已捏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抵在身后的岩壁上。
“刚才说要先来的,是不是你?”陆焕卡在沈照宁脖子上的手仿似一把刑刀,只待沈照宁承认就会落下。
沈照宁哪儿敢承认,他双手拉住卡在他脖子上的手,想把那五只手指掰开,可是那只手竟像一把精钢铁锁,任求生心切的沈照宁如何用力,竟纹丝不动,他只能哭嚎道:“你要是杀了我,沈家不会放过你的。”
架在沈照宁脖子上的手没有半分迟疑,迅疾一缩,沈照宁登时感到一股汹涌巨力压住了气管,吸入肺脏的空气瞬间少了大半。
“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陆焕贴近沈照宁的眼睛,被血色弥漫的瞳孔紧盯着沈家大公子的双眼。
沈照宁脸涨成猪肝色,一个字也吐不出口,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早已没了刚才的狂妄,只剩留他一命的哀求。
“住手!”
“不可!”
洞牢中同时响起两个声音,一个焦急如焚,一个虚软无力。
陈钰雪站在洞牢门口,于铁爷孙俩跟在她身旁。
“沈家在岭南手眼通天,切不要冲动。”陈钰雪扶着胸口,喘着气对陆焕的背影大声道。
白森晃悠悠地站起身,揽着快要松开的衣裙,话声微弱,“他还不曾伤害我,不要无故背上一条人命。”
陆焕没有回头,手缓缓松开了,钳在他手里已没了意识的沈照宁顺着岩壁滑下去,瘫在墙根下。
于铁上前,伸手到沈照宁鼻下一试,感觉到尚有一丝气息,回头冲陈钰雪点点头。
陈钰雪放下心来,看向陆焕。
陆焕背对他们站着,修长挺括的身躯如铸铁一般没有半点气息起伏,在昏黄的灯光中仿似一尊恶魔的雕像。
“扑通”一声,再也支撑不住的白森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陆焕随声而动,转过身,一个箭步就来到白森面前,把她横抱起来,往洞牢外走去。
陈钰雪和身旁一老一少两人往后退开,让出一条路。
望着陆焕抱着白森往洞外远去的背影,陈钰雪有种感觉——这不良帅会及时收手,留下沈照宁的性命,可能跟江南沈家没有半点关系。
只是因为白森让他停手,他便停了手。仅此而已。